《令狐公子傳》

世有令狐公子者，不知何許人也，家世亦不詳焉，僅知其姓氏耳。其人瘦體纖弱，倜儻風(fēng)流；胸積點墨，目識全丁，好操觚為樂；嗜古籍，然不通文理，淡名利，又與時不入。嘗醉后借夫子之語狂呼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世人譏其癲妄，故戲稱之令狐公子也。

公子性本嘻然，不囿禮法，瀟散灑脫終日。其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占卜星算，略有稍識；樵林漁渚，呼之為朋；士卒走販，稱之為友，性通皆然者是謂知己也。嘗從故友游于鬧市。時見一素雅佳麗，目牽所視，亦東亦西，遂拍手呼曰：“豈出塵脫俗之天人歟！”友人睥睨曰：“子色心動耶？”公子笑曰：“夫子云：‘食色，性也。’圣人既諾，吾輩豈敢有悖圣人乎！且眼中有色，心中無色；口中避色，腹中戀色；仁者言色，妒者變色；吾者觀色，過而忘色，子者淫色，背而偷色。試問，吾與子孰具色心耶？”友瞠目啞然，俄頃，相視大笑，遂邀同觀耳！公子平日無甚所好，唯其嗜酒，然未嘗醉肆。嘗攜酒登樓，斟酒而祭，一曰：敬天；二曰：禮地；三曰：懷人，而后乃自飲之。酒至微醉，行放狷介，臨風(fēng)而嘯，歌袂飄裊，目無了然。高詠其作《長河吟》。詩曰：“滾滾長河?xùn)|兮不復(fù)，浪滔滔千古兮無窮；從流莽蕩兮激越，亂石穿空兮驚駭。造化萬物兮其流，天地蒼遠(yuǎn)兮其浪，古之興廢兮其波，世之榮辱兮其沫，宇宙冥垠兮其中，死生之大兮其源。反輔而天成兮周而始，望洋而興嘆兮慨而慷。”狂歌呼號，酒意豪灑，其臨風(fēng)若鴻鵠欲翔之狀，逸興漾漾。公子亦喜讀書，然不求甚解，每有愜意便欣然胡批，言語激刺，離經(jīng)叛道，為師之所厭，昔讀《史記李將軍列傳》至“孝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dāng)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也。”公子注云：“屁也！豈有知其才而不為用者焉？如令管樂在世，豈有遺之乎？！故非子不遇時也，誠乃時不納子也！”秉性外露，張狂不羈若此，故為世人所惡。又讀《笑林》，一則云：子侄張生，幼學(xué)詩文，五考不中，不惑之年棄文從武。舉試，箭中鼓吏，笞三十，乃折節(jié)從醫(yī)。開方，無人敢索，自服，竟死。公子讀至，啞然失笑，心有戚戚。提筆注云：“子非無志也，然不能至者，何也？蓋身處亂世，以其八股之道，屁理文章，雖賢豈有擇得乎？萬世不遇也！又其縛雞之力，柴棒之身，以挽弓弩，弦開箭出，天下讀書人又幾人歟？天幸矣！（哀哉，鼓吏之不幸也！）后，料不容與世道，自開之方，乃遁桃源之法也。然又何其懦耶？豈無他方耶？”既而大笑不迭，乃提筆自作“自祭文”也。文曰：世之令狐公子者，張狂名號，難考宗籍。幼時學(xué)書，略聞孔孟，兩試不中，難入高堂，屈身破廟，亦以為樂；一身弱骨，顛沛飄蕩，自詡清高，賣字為業(yè)，盡得風(fēng)流，經(jīng)睱之日，或埋首文史古籍，或游逸山林野寺，或沉湎花草蟲魚，琴劍飄零，濁酒相伴，怡然終日。一生無甚德守，亦無甚惡行，故無位列仙班之喜，亦無墜入地獄之憂。唯其嗜酒好“色”。然確無劣績可尋，冥冥于天，自有公見。曾涂詩文若干，皆文理不通之語，離經(jīng)叛道之文章，幸流軼不傳，故亦無誤人子弟之愧，又無拖入阿鼻拔舌地獄之險。時人笑其瘋癲，亦不以為忤，笑而歌之曰：“知我者謂我無憂，不知我者謂我多愁。莽莽世間，唯樂無邊！”又醉后作《笑笑歌》云：“他人笑我，我笑他人。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功名富貴何足立，人生在世須盡歡，斂青錢，夢福安，曇花謝盡枉云煙，不妨肆樂臥溪邊。千杯觚盞助歡顏，醉后癡癡弄影泉，泉中潭花幻嬋娟，唯有歡笑解愁眠。李太白，姿虐歡，笑醉平生詩百篇；蘇子瞻，舞翩阡，才子風(fēng)流嘻笑涎；唐解元，情纏綿，桃花鎢里桃花仙。古人一笑千載傳，世人何必太瘋癲，無如一笑三百年。”放浪形骸，公子之影照也。

嗚呼噓哉！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豈非令狐公子不中時也，誠時不納也！然雖處貧困，歌詠為樂；食乏五斗，不屈流俗；步履維艱，不辱名節(jié)；難為生計，不圖名利。問世間：

如此潦敗不知教化而高雅風(fēng)流倜儻者，舍我其誰歟？唯令狐公子一人也！故作此文，以資為世人笑耳。

（作者簡介：令狐唐，男，現(xiàn)年28歲,1983年11月3日出生于陜西省西安市，西安建筑科技大學(xué)畢業(yè)，現(xiàn)從事建筑行業(yè)。《令狐公子傳》作于辛巳年（2001）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