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子清官傳粵謳
-- 清代文學家招子庸
清道光年間,嶺南文壇出了位傳奇性人物。他“少年作蕩子,中年
作清官。”他在賽龍舟船頭赤膊搖旗擊鼓,在珠江花艇上豪飲放歌,儼
然一浪蕩公子;在山東當了四任縣官,留下輕聲,儼然一青天老爺;他
畫蘭畫竹、工于詩書,儼然一倜儻文士;他單騎擒盜,儼然一糾糾武夫。
然而,他始終得不到重用,即使譽為全才、奇才,也落得罷官歸家。在
中國俗文學史上,他留下了一本《粵謳》,為嶺南文壇劃上了精彩的一
筆。這位傳奇性人物,就是招子庸。
招子庸,原名功,字銘山,號明珊居士。廣東南海橫沙人。其父招
茂章,是個讀書人,性宕逸,淡于名利,以延師教子為事,詩酒棋茗會
友,輸己恤人,心地光明,嫉虛聲,重實學,著述不少,有《詩鈔》梓
行。母潘氏,知文識禮,善持家,嚴教子。招子庸生于乾隆五十四年
(1789年),在兄弟姐妹八人中(有五人為繼母所生)排行老大。招茂
章與潘氏訓子較嚴。招子庸與弟招子恕幼時由父親親自教讀。稍長,二
人就讀鄉塾,招茂章作長詩述家道艱難勖二子,詩中云:“吾祖喜貧難,
農工是家計。志力務勤懇,服用戒奢麗。”“否極者后昌,望爾光門
第。”“勉旃其毋忍,勿使家聲墜。”在他的《詩鈔》中,有不少訓子
之詩,可以見到他對兒子的一言一行諄諄告誡之用心良苦。這些教誨,
寄托著雙親對他們的殷切希望,深深烙印在招子庸兄弟心田上。招茂章
少年孤恃,支持家計而不能以一第顯親,終身引為憾事,故欲教子成名。
招子庸能領會父親這一期望,苦志讀書。十余歲即能流利地背誦五經傳
注,累累如珠走盤。他甚至曾因為苦讀而累病。其后,他從學于香山趙
見菁。趙見菁曾為始興縣訓導,精于《易》學。招子庸得此賢師,故打
下的根底甚牢。嘉慶十九年(1814年)入冸,二十一年(1816年)中舉。
彼時家族引為光榮,相與慶幸,而他的父親在喜慶之時寫了一幅堂聯:
“漫夸年少登科,須味古人言不幸;縱使春闈得意,應知吾輩責彌深。”
鞭炮他不應以第一沾沾自喜,應有遠大志向。這對他人生道路,影響是
十分深遠的。
青少年時期的招子庸,性格還有倜儻不羈的一面。他天資聰穎,精
力充沛,愛好甚多。善騎射,能挽強弓,不僅工于詩文,又善畫蘭竹及
蟹,所畫蘭竹,頗有鄭板橋風致,蘆蟹則自成一格,為時人所賞。樂器
中精于琵琶。可謂多才多藝。他之活躍好動有時甚至被世人目為狂態。
端午節賽龍舟,他赤膊光腳站在船頭,頭插石榴花,左手執旗,右手擂
鼓,搖旗吶喊,擂鼓助威,旁若無人。他喜歡作粵謳。粵謳是樂曲的一
種說唱形式,是由馮詢和招子庸在木魚、南音等粵曲說唱形式的基礎上
發展而成的。馮詢是番禺人,以進士歸知縣班,回籍侯次。與招子庸等
六七好友局縱于珠江花埭間,唱月呼風,競為豪舉。馮詢認為江上歌女
所唱之“摸魚歌”、“盲詞”語多鄙俚,變其調為謳使歌,其慧者隨口
授即能合拍,諸生競為新唱以相夸,此歌彼答,余響縈江,竟使珠江數
以百計的游船都倚棹停歌,圍而聽之。可見其動人綺麗,易為所學及引
人入勝。按說,是馮詢首倡粵謳,但因為馮詢所作的粵謳未傳世,所以
招子庸所作的《粵謳》,成為最早的粵謳專集。
招子庸富有才情,又通曉音律,所作的粵謳情辭雙美,不僅為歌女
樂唱,也為民間傳頌。《粵謳》全書4集,共99題,得詞121首。刊于道
光八年(1828年)。除卷首《解心事》屬于勸世文之外,其題材多為訴
說男女愛情,以及一些淪落青樓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的可憐身世,筆調
十分委婉動人。如《薄命多情》、《心點愿》、《桃花扇》、《分別
淚》等,其中尤以《吊秋喜》一闕,最為凄惻情深。與此相關有一傳說,
謂秋喜為珠江花艇上一名歌妓,與招子庸相愛,以為終身有托,誰料鴇
母視為之為搖錢樹,提出要交巨款才準贖身從良。秋喜不忍向窮書生開
口,又不堪于豪奴暴客相逼,憤而投江自盡。招子庸聞其死訊,悲痛之
中,寫出《吊秋喜》以為哀掉,成為《粵謳》中的名作:
(*《吊秋喜》已被《招氏鴻跡》所提及)
《吊秋喜》所寫之事后來被搬上舞臺,洐成粵劇《夜吊秋喜》,遠
近馳名。招子庸“江湖落行”之名,他之所以喜作粵謳,是寫給當時的
歌女彈唱的。他曾經挾帶琵琶賣畫遠游至四川,回來時,竟帶著五位美
女同歸。此舉驚世駭俗,人說是風流放誕。招子庸既自恃有絕世之才,
家族又對他如此厚望,而屢試進士不第,心情壓抑無以自聊,精神上的
苦悶無以發泄,只能寄情風月場中,難免被人目為狂態。
道光八年(1828年),他再次離家北上應考,舟發佛山,與其弟招
子恕依依不舍,作詩留別,愁苦之情,非止寄別:
一語兩行淚,三更萬里船。
壯游永再度,家計逼中年。
親老煩諸弟,途窮只自憐。
汾江凝慘綠,揮手各潸然。
屢次應考進士不第的招子庸,終于在道光十年(1830年)大挑知縣,
分發山東,有機會踏上士途了。首任之職為嶧縣知縣。家人獲訊,為之
高興,好友也有贈詩嘉勉。張維屏贈詩有“行藏各努力,清白共相期”
句。他時已41歲,上任以后,勤于政事,同以前那種放蕩不羈判若兩人。
在嶧縣上任四年,他注重治安,為地方鏟除盜匪,親自出馬。愛民如子,
為當地百姓所擁戴。公余則畫蘭畫竹,揮灑從心,引為快事。道光十四、
十五年(1834-1835年),調任朝城縣知縣。在朝城二年,留心百姓疾
苦,有訴訟者,隨處停車接納,自己親自向群眾宣講訓蒙書以啟教化良
風。對于貧苦百姓,尤其不忍催交稅賦,自謂“撫字心勞,催科計拙”,
而政聲播于縣內。道光十六年(1836年),他代理臨朐縣知縣。這年臨
朐縣遇災饑荒,招子庸設法籌集四千兩銀子計口賑濟,又請準發倉谷二
千五百石減價平糶。饑民得以及時賑濟,沒有發生劫奪之事,不僅治安
井然,而且秋天獲得好收成,又收購六千石糧食充實了倉儲。翌年,臨
朐縣東北面的濰縣縣民馬剛糾眾作亂,招子庸奉上司之命前往平亂。他
先自單騎往濰縣偵查實情,然后作了部署,率十余騎馳往,將馬剛縛歸,
出其不意一舉平亂,馬剛伏誅。當地百姓盛贊招子庸之膽略,以諧音稱
其“趙子龍”。招子庸平亂有功,調任濰縣知縣。
招子庸在濰縣,一如在山東其他縣任上,勤于吏職。他課農平讞,
請案牘,盡心盡責,關心農耕生產,時常下鄉視察,都是輕裝簡從,不
驚擾百姓,不飲民間一勺水。說來也巧,在他之前,乾隆十四年(1749
年)鄭板橋曾任濰縣知縣,招子庸向來將自竊比鄭板橋,會有如此巧合,
更為高興。興致所至,在審批公文的跋尾竟然畫上幾筆竹。縣試文童,
他自己掏錢買了幾百把扇子,堆積案頭,竟日揮灑,分贈各童生人手一
把而去,傳為佳話。他為官清廉,不但不貪贓,有時辦事還要自掏官俸。
作為一個正直清高之士,他不畏土豪劣紳,也不逢迎上司。為此,雖為
百姓稱道,在官場卻吃不開。剛好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成為上司將他罷
官之借口。當時有英國兵艦從海上直接開到山東半島,在濰縣靠岸,官
府苦于語言不通,不便交涉。后來找到一個叫鮑驄的,懂英語,經派他
交涉,英國人說是因為缺糧,駛入口岸采辦糧食。原來全城震駭,至此
釋然。本來此事已告一段落。山東巡撫則借題發揮,夸大其事,上報朝
廷說是英人入寇已被擊退云云,并保舉“退敵有功”的鮑驄以武職。朝
廷派人暗察,卻查明鮑驄是廣東香山人,是投身于英國鴉片販子的買辦,
由于兩廣總督鄧廷楨下令禁煙,拘懲煙販和為英國鴉片販子效命的買辦,
鮑驄為逃避拘捕,從廣州跑到京城,經同鄉介紹,又來到山東,在招子
庸手下做事。經過一番暗察,鮑驄被指認為漢奸、逃犯,招子庸有收納
逃犯之罪名,遂被免職。就是這位鮑驄,后來改名鮑鵬投靠了直隸總督
琦善,又隨琦善到廣東,被琦善托以心腹,與英國領事義律來往議事。
琦善被查辦之后,鮑鵬被朝廷判以凌遲處死,此是后話。招子庸薦鮑驄
與英人交涉一事,本無可非議,況且他也不知鮑驄之來歷,罷官一事,
上司借機報復是原因之一。
招子庸是在道光十九年(1839年)夏被罷官的,當了幾任縣官,勤
懇清廉,竟落得被罷官回鄉的下場,思想上確實受到嚴重打擊。據鄉人
傳說,其罷官歸鄉之后,得狂癎之疾,哭笑無常,此說確否不得而知,
但受到冤屈而煩擾是可想而知的。他回鄉時,歸裝凝重,鄉人猜側是宧
囊可觀,但是見他回鄉后平時日子過得并不充裕,他臨終前,有人問以
此事,他才說出真情,說箱囊中所裝其實是磚石,之所以這樣做,是因
為“倘子弟見我讀書中舉服官,而貧無立錐,將來尚有人愿埋頭讀書
耶?”可見用心良苦及心中之郁結。他還曾忙于張羅籌款謀一官半職,
企望有一日要雪恥。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挾琵琶徒步走四川,欲
訪其在四川當地方官的親家陳仲良籌款謀復官,而此豈為易事,最后只
好作罷。
他晚年居家的記載甚少,一些逸事可見其生活之一面。當其為子娶
婦時,榜一白話長聯于門外:
為小子迫作家翁,唉,唔通詌就催人老;
合大眾團埋好會,飲,切勿推辭替我慳。
既感慨又雋爽,不失其詼諧本色。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十六日
(1847年2月1日)率于家中。終年58歲。他為官,有政聲;為學,有才
藝,但終于在不得志終其一生。他的《粵謳》一書是留給嶺南人的寶貴
文化遺產。《粵謳》在中國俗文中國史上占有一席之位。近人鄭振鐸
《中國俗文學史》稱贊招子庸是“把民歌作為自己新型創作”的人,是
“最早的大膽的從事把民歌輸入文壇的工作者”,并推崇《粵謳》“妙
語如珠”,“即不懂粵語者讀之,也為之神移”。光緒三十年(1904年),
英國人金文泰還將《粵謳》譯為英文,名曰《廣州情歌》,將之介紹到
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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