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孩叫周慶
作者：本報記者 康煒 日期：2009-3-25 來源：泰州晚報?
周慶20歲，他的兩眼間距很寬，眼球外突，鼻根部寬闊平坦，雙手中指和無名指連在一起，腳趾也是這樣，手指還彎曲著。周慶沒有上過學，周圍的孩子笑他是丑八怪。
周慶有個朋友叫刁文中，年過八旬，經常在街頭拉二胡。有一天，刁爹拉的《二泉映月》把周慶吸引住了。
一
2009年正月十三晚，海陵區江州路，周慶匆匆趕路，把湯圓送給城西街道森北村的刁爹。
“今天‘上燈’，我給你帶了些圓子，芝麻餡的……”
刁爹背對門坐著，盯著里屋木柜上的黑白電視機正出神，電視畫面間或閃過一些“雪花”，聲音也時斷時續，手里捧著的半碗稀飯已沒了熱氣。
“怎么不熱熱再吃？我給你下點圓子。”周慶說著要往廚房去，刁爹一把把他拉住，“我有些不舒服，你別忙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去醫院看看？”
“人老了，毛病就多，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周慶把老人攙到床邊，給他脫鞋洗腳……安頓好，熄燈，關門，周慶回了自己的家。他的家在城西街道森森村，步行20分鐘。
刁爹究竟哪里不舒服，飯都沒吃？如果半夜加重了，怎么辦？周慶在床上翻來覆去，干脆衣服一披起來了。
“這么晚了你去哪兒？”隔壁傳來媽媽的聲音。
“我去那邊看看，你先睡吧。”
屋里沒亮燈，貼著門，周慶依稀聽見老人很重的呼吸，還有低低的呻吟。
周慶把刁爹叫醒，一摸額頭，一手的汗。
“本以為是胃疼。”刁爹說，“可肚子疼得越來越兇，都沒力氣起來喊人。”
鄰居幫忙，周慶把刁爹扶上三輪車，一路狂蹬。
“老人家得的是‘小腸氣’（疝氣），晚來一會兒，有生命危險。要住院。”醫生拍拍周慶的肩膀，“你是他孫子？”
周慶搖頭。
“是他親戚？”
周慶搖頭。
夜里，周慶沒有回家，也沒有睡覺，給刁爹一會兒擦汗，一會兒喂水，每4個小時扶刁爹起身吃藥。
第二天刁爹手術，很成功。也是周慶守在床邊。
第三天，刁爹能自己吃飯了，自己喝水了，也能下床走動了。
刁爹說：“周慶不是我孫子，可比孫子還孝敬！”
二
故事要從2001年說起。
那天，12歲的周慶經過市集時被街邊二胡聲吸引住。“我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等我回過神，周圍已經沒有什么人了。”周慶說，那是他第一次聽到《二泉映月》《高山流水》……
此后幾個休息日，周慶都去市集，找個角落坐下，聽二胡。人們管拉二胡的老人叫“刁爹”。
有一天，刁爹收攤的時候看見了周慶。
“我無兒無女，周末就到這拉上一段，和街坊鄰居彈唱彈唱，交個朋友。你也喜歡二胡？”
周慶點點頭。
“以后街上找不到我，你可以來我家。”老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把我當長輩也行，當朋友也行。”
刁爹說完走了。周慶愣了半天，鼻子酸酸的。
周慶說：“從我記事開始，就沒有朋友……大家都害怕我的樣子……想不到今天竟然有人把我當朋友……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
周慶兩眼間距很寬，眼球外突，鼻根部寬闊平坦，雙手中指和無名指連在一起，腳趾也是這樣，手指還彎曲著。“我沒有上過學，學校不收我。周圍的孩子經常嘲笑我，說我是丑八怪。”
認識刁爹后，不管刮風下雨，周慶幾乎天天往他家跑。刁爹家里常圍坐著很多人，周慶也不吱聲，悄悄找個凳子坐在角落里，聽大家聊天，聽刁爹拉二胡。
三
刁文中說，認識周慶后，他家水缸里的水都是滿的，收下的秸稈他還沒動手就變成了堆兒……
有一年夏天，連續下了好幾天大雨，村里所有的田都淹在了水里。
“我以為莊稼活不成了，就沒去管。誰知道幾天以后去看，就我家的莊稼長得好。鄰居說，那幾天，經常看見周慶摸黑在我田里排水。”
刁爹的朋友不少，常留朋友吃飯。做飯時，周慶給他打下手，忙里忙外。冬天水冷，洗菜洗碗都是周慶。
飯菜忙好了，周慶就悄悄離開。
“這么多年了，只要我有朋友在，他從不上桌吃飯。”刁文中嘆息。
“大家都高高興興的，不能因為我，讓人家吃得不開心。”周慶說。??
八年過去了，周慶和刁爹的朋友們熟了，他覺得刁爹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
一次，一位朋友邀請大家去他的新屋做客，站在一邊的周慶以為自己也被邀請了。第二天一早，周慶換了身新衣服去了。一腳跨進門，剛想開口，就聽見有人說了句：他怎么來了？當時，一屋子的人在聊天，一下子，靜下來。
周慶呆呆地站在門口，眼淚“刷”就下來了。回家路上，嚎啕大哭。
好幾天，周慶沒去刁爹家。一天晚上，趁著天黑，周慶去了：“刁爹，以后我不來了……我不想給你丟臉……”
刁爹拉他坐下，“相貌丑不怕，心丑，才是最丑的。”
周慶心里一陣溫暖。
幾年過去，刁爹身體大不如前，朋友們也漸漸不來了，只有周慶每天來，干活，聽二胡。
四
周慶在城西街道的福利工廠上班。每個月，媽媽給他50元零用錢。這些錢，周慶幾乎都用在了刁爹身上。
刁爹有胃寒的毛病，經常胃痛，周慶買來暖胃的紅糖；冬天的早晨，刁爹起不來床，周慶買來熱騰騰的餛飩、面條；逢年過節，周慶把刁爹請到家里一起過；家里做了好吃的，周慶也給刁爹帶一點……
晴天，周慶把刁爹推到院外的樹陰下乘涼，聊天；每個星期，周慶蹬著三輪車帶刁爹去洗澡；有什么新鮮事，周慶先想到的是給刁爹講講；附近廣場有唱戲之類的活動，周慶也用三輪車拉上刁爹去趕熱鬧。
有人暗地里說：“你看周慶他不傻啊，他對刁爹這么好，肯定是圖刁爹的錢。”
“我沒什么可讓人圖的。”老人說。
刁爹的錢一直放在抽屜里，也不鎖，要買什么東西，都讓周慶自己拿，剩下的，周慶還放回抽屜。
一天，刁爹說想吃青菜面，第二天一早，周慶趕到菜場。由于前夜的一場大雪，青菜漲到5元錢一斤，高出平時好幾倍，周慶為難了。這個時候，周慶聽見旁邊有人說，四公里外有個蔬菜批發市場，那里的菜便宜。
周慶走了四五公里，買菜回來，走到刁爹家附近，一不小心掉進了雪坑。雪坑有半米多深。出現在刁爹面前時，周慶手都僵了。
五
刁爹手術出院后，需要臥床休息。長期臥床的病人需要經常翻身、換衣服，否則容易長褥瘡。只要周慶在，從來沒有耽誤過。刁爹換下來的衣服，氣味刺鼻，周慶從來沒有皺過眉，及時更換，刷洗。
刁爹不過意，常說：“伢子，我是你的累贅。”
周慶說：“沒事。”
兩個多月后，刁爹能下地走動了。
“多虧了這伢子啊。”鄰居們說。
“我還年輕，可以照顧他一輩子。”周慶認真地說。
“等你找了老婆，就沒有時間照顧他了。”
周慶臉一紅，“我哪有人要啊。和刁爹這樣過一輩子，也蠻好的。”
臨別，周慶拉住記者，悄悄問：“能在報上請好心人給刁爹裝個有線電視嗎？刁爹就喜歡看戲……我付不起那錢。”

作者：117.95.23.*   回復：0   發表時間：2009-08-16 20:4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