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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 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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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東

  年齡:40歲

  職業(yè):任職于均安教育局,佛山作家協(xié)會會員、順德作家協(xié)會理事

  “我也曾被頌為太陽光下最光輝的職業(yè),我也曾被贊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也曾被喻為吐盡最后一根絲的春蠶,也曾被喻為燃盡自己照亮別人的蠟燭;雖然我們也曾被斥為臭老九,被譏為鮑魚海參認不全的人,但在學生的心目中,我們是神圣的;在家長的心目中,我們是高尚的;在每個人的回憶里,我們是最難忘最可愛的。可是,曾幾何時,我的臉上不再容光,我的臉上道道傷痕,血跡斑斑,被學生憎恨,被家長斥責,被社會口誅,被媒體筆伐。我是老師,是誰撕破了我的臉?”這段文字截取自刁小東在2007年發(fā)表的一篇名為《誰撕破了我的臉》的雜文。從1992年開始至今,刁小東在順德從事教育事業(yè)已將近20年,從中學語文老師到鎮(zhèn)教育局干部,他始終堅持用筆去記錄和反映教育問題。

  “且不要說你的文章隨著你的離去而離去,有些文章是你還沒離去就已經(jīng)消亡。”這是在一次作家研討會上讓刁小東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寫具有現(xiàn)實意義和可讀性的文字,是刁小東一直以來的原則和追求。

迷戀私立學校不可取

  “我不大贊同家長把小孩子送到私立的貴族學校去,現(xiàn)在很多私立學校在用一些概念化的東西把自己包裝成素質(zhì)教育的天堂,再去忽悠家長的錢。例如大力鼓吹‘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很多家長信以為真,孩子僅讀幼兒園、小學就掏了十幾萬元甚至幾十萬元。結(jié)果呢,孩子贏了起跑線,往往最后都輸在了終點線上,甚至沒跑到終點。”刁小東認為,以目前漏斗形的教育現(xiàn)狀來看,初中以前學習的知識對日后的成才影響不大,關(guān)鍵是這段時期里養(yǎng)成良好的思維、品德、習慣,對人今后的發(fā)展影響最大。真正的知識學習,其實從大學開始也不遲。“提前讓孩子接受過多的知識教育,只是比別人提前知道而已,價值不大。學習和成長是一項馬拉松運動,在起跑線就全速猛跑的那個人,絕不可能堅持到最后;倒是一開始就在后面跑的那些人,一邊跑,一邊看看沿途優(yōu)美的風景,在過程中會領(lǐng)悟很多東西。”

  “今年順德的四大私立學校舉辦聯(lián)考,有5000多名考生報名,部分人甚至要通過關(guān)系進入私立學校,這足以說明順德人對私立學校的熱衷。”刁小東認為,私立學校在順德受到家長歡迎,財力雄厚,軟硬件配套齊全,學生能考出好分數(shù),這的確是私立學校的優(yōu)勢。而事實上市民都忽略了一點,私立學校畢竟是一個營利機構(gòu),日常管理相對獨立,對學生的考核也多是“內(nèi)部操作”,因此難勉有“灌水”之嫌。這幾年他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小學進入私立學校就讀的孩子,一旦沒有考上更高層級的私立學校,再回到鎮(zhèn)里的公立學校讀書之后,他們的成績絕大多數(shù)都不太好,很多甚至成為班里的絕對差生,家長為他讀完小學所付出的十幾萬元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了。當然,這不是在揭私立學校的短,而是在教育問題上,無論家長、老師,還是學校、社會,都應好好反思,對私立學校的狂熱折射出當前公立學校質(zhì)量參差的困局,值得每一位教育人反思。

山區(qū)教育的迷失

  在順德從教近20年,刁小東有點“當局者迷”的感概,對順德教育事業(yè)的飛速發(fā)展有點“不知不覺”,但是回眸對比山區(qū)老家的教育現(xiàn)狀,才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已經(jīng)相去甚遠。

  刁小東說起了家鄉(xiāng)的教育現(xiàn)狀。“國家提倡的‘減負’,珠三角地區(qū)是越減越重,山區(qū)則是越減越輕。”他說,這個“輕”,不是學生學業(yè)負擔輕,而是山區(qū)教育的沒落。隨著更多人離鄉(xiāng)別井到城市打工,在山區(qū)上學的孩子越來越少,教學經(jīng)費的縮減直接導致教學條件的日益惡化,山區(qū)的大部分孩子從一開始就是“等著長大去打工”。“而山區(qū)縣城的人口卻快速膨脹起來,相應的教學配套跟不上,學位緊張,班級人數(shù)不斷上升,有的初中一個班的人數(shù)就多達120人,坐前四排的人可能會認真聽課,但是四排以后的人幾乎沒有誰是專心聽講的。這就注定了山區(qū)教育的悲劇———為經(jīng)濟發(fā)達的地方培養(yǎng)更多廉價的勞動力,因此,山區(qū)教育或農(nóng)村教育是越減越沉重。”

  “雖然目前中國的高等教育入學率步步高升,大中城市甚至達到了80%的高比例,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并不好。道德教育的缺失造成了數(shù)量的優(yōu)勢并沒有轉(zhuǎn)化成質(zhì)量優(yōu)勢。很多學校對學生的要求是:能出綜合素質(zhì)最好,不能出素質(zhì)起碼也要出分數(shù),或者認為,先出分數(shù),有分數(shù)自然有素質(zhì)。最終導致學生有教育沒教養(yǎng),如同中國有法律沒法治,一樣的道理。”談到中國的教育時,刁小東說道。

  今年高考的作文題是《回到原點》,刁小東認為,最需要回到原點的是中國的教育,教育的原點是什么?就是孔子所提倡的“有教無類,因材施教”。但在當今多方利益博弈的教育環(huán)境下,這種回歸本真的教育似乎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

分裂狀態(tài)創(chuàng)作教育小說

  有思想,有觀點,有憂慮,怎么辦?刁小東想到了寫教育問題小說。他喜歡魯迅的文章,也讀過很多賈平凹、馮驥才的作品,看過很多遍《中國民族性》,也讀了很多次《丑陋的中國人》,從中學會了“正面講,反面想”的思維方式。“現(xiàn)在的人讀書太講求實用,或者過分強調(diào)一種小資情調(diào)的讀書。讀書是有功利,但是更重要的是從讀書中培養(yǎng)自己的思考方法。”刁小東說。

  看看書,寫寫文章,表達心中的欲望和思想,讓別人從自己的思想中得到感染并傳承下去,這是每個讀書人都應該做的。刁小東寫過很多小說,分別為反映家鄉(xiāng)狀況的、大城市與小城市的生活差異以及教育問題的,其中關(guān)于教育問題的小說大多是在家訪學生時激發(fā)出來的。“用論文來反映教育問題,看的人不多也不感興趣,但是通過小說來反映就不同了,它可以讓更多不同層面的人去關(guān)注教育。”

  刁小東說,現(xiàn)在自己的寫作處于一種分裂狀態(tài)。寫工作文稿的時候,可以很傳統(tǒng)很正面;創(chuàng)作小說反映現(xiàn)實問題時,“就有點負面和反動”,在冷嘲熱諷中透出尖銳沉重。對此,刁小東表示,“兩種身份的調(diào)和,其實不難,就好比每個人都有兩面性。”

  早在2001年刁小東就完成了一部長達17萬字的長篇小說《灰像》,講述的是一個來自粵北地區(qū)的中學老師安國爾在上世紀90年代被分配到珠江邊上的一個縣級城市———中順市,當時的中順市正處于一種“衣服是現(xiàn)代,思想是農(nóng)民”的大變動狀態(tài),鄉(xiāng)村里紛紛蓋起了學校,但是學校的門口卻擺放著祖宗的雕塑,如何打破雕塑走出農(nóng)村,如何處理外來教師與本地老師的思想沖突,成為了安國爾的頭等難題,最終,安國爾打破舊俗,卻為了讓家鄉(xiāng)的孩子也能擁有同樣的教育而放棄了校長一職回到粵北任教。刁小東說這長篇小說“有自己的影子也有順德的影子”,“小說選取的大背景是相當不錯的,只是在操作上可能寫得不大到位,因此沒能發(fā)表。”用小說來反映珠三角地區(qū)教育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一直是刁小東的追求。

  除了外來老師,外來工子弟也是刁小東所關(guān)注的。現(xiàn)在是一個人口大遷移的時代,越來越多的外來工子女跟隨父母來到珠三角,他們要上學,要上正規(guī)的、便宜的學校。他們中大部分成績優(yōu)秀,但卻遭遇歧視和不受重視,他們沒資格升重點中學,前途一片迷茫。在小說《我來自四川》中,刁小東就塑造了一個來自四川的外來工子女角色,成績名列全級第一,因交不起補習費而半途回老家念書的經(jīng)歷,深刻地反映了人文環(huán)境和制度環(huán)境對外來工子弟成長的傷害。

  2006年獲得順德文藝創(chuàng)作“金鳳獎”的短篇小說《綁架》是刁小東較為滿意的作品,故事講述的是在一個窮山區(qū)中,一位名叫鄭經(jīng)國的大老板因小三被人綁架失蹤而要跳樓自殺的故事。文章的最后一段是這樣的:“人群陸續(xù)散去,老王騎著自行車往家走,想著剛才的事,腦子里忽然冒出些古怪的想法:這不是自殺,而是綁架,一起非常嚴重的綁架事件,壞人綁架了鄭經(jīng)國的小三,而鄭經(jīng)國綁架了黃書記黃縣長,綁架了公安局長,綁架了銀行行長,綁架了他老王,綁架了全縣的人民……”刁小東告訴記者,這篇小說反映的問題很尖銳,現(xiàn)在一個企業(yè)綁架一個地方的經(jīng)濟、民生、官場的例子比比皆是。

  “這兩年來有點覺得自己刁郎才盡了,因為所處的地方小,工作面窄,接觸的人也少,這對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殺傷力不小。”刁小東笑說,自己要重新專注到教育問題小說的題材上來,不是因為對其他領(lǐng)域的難以把握,而是在教育問題上的創(chuàng)作具備更多的價值。

  ■閑話雜談

  關(guān)于“創(chuàng)文”

  “創(chuàng)文”是一項惠民工程,但切勿膚淺化。如何避免膚淺化?“創(chuàng)文”有其多項指標,現(xiàn)在我們提倡的口號中將“創(chuàng)文”縮減至不要亂扔果皮垃圾、闖紅燈等日常生活習慣中,這些本來就是每個市民幼兒園起就應該遵守的行為規(guī)則。“創(chuàng)文”的關(guān)鍵是老老實實多做事,每個人、每個部門將自己的工作做到極致。

  關(guān)于“故鄉(xiāng)”

  故鄉(xiāng)情結(jié),每個人都有。故鄉(xiāng)在哪里?所謂故鄉(xiāng),就是指自己出生并生活過的地方,刁小東說自己和女兒在這一問題上有分歧,女兒肯定地說故鄉(xiāng)是順德而不是河源,因為她一直都在這里生活。但是,本地的順德人始終認為,即使是新順德人,老家不是這里的便都是外地人。在這種”本地人不承認、老家又很陌生“的矛盾局面中,我們的下一代變成了“沒有故鄉(xiāng)”的人。

  ■讀書推薦

  1.《中國民族性》:

  丁偉編著,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這是一本適合有思想的讀者閱讀的書。本書選取的文字,有些出自魯迅、梁漱溟、錢鐘書、牟宗三等大家之手,有些是李敖及柏楊等人狂傲尖銳又不失深刻之作,并有湯因比等世界各國漢學大家全面深入的觀察記錄。這些都是對于中國人民族性性格最具有代表性的論述,處處真知灼見。全書隨文還配以生動形象的老照片、漫畫及古代繪畫作品,使之更為直觀、精彩。

  2.《愛的密碼》:

  劉墉著,接力出版社。這是一本有觀點的休閑書,在生活小事的記述中透出對人生的深刻理解。隨著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勵志類圖書普遍受到歡迎,而有關(guān)“愛”的分析與解剖,更是人們普遍關(guān)心的話題,本書可讓讀者隨著劉墉先生的視角,重新審視“愛”,理解“愛”,可以給都市里的青年男女、老老少少展開一次紙上的愛情門診。

  3.《哦,中學時代》:

  馮驥才著,二十一世紀出版社。這是“名家寄小讀者”系列中的一本。當前,適合少年兒童閱讀的書越來越少,一些所謂的兒童作家寫出的兒童作品一點也不“兒童”,要不成人化,要不弱智化。讓少年兒童讀讀馮驥才、冰心等名家寫的關(guān)于他們讀書時代的作品,對當前中小學生的成長會有更好的啟示。

  4.《漁歌入浦深》:

  王皓琳著,花城出版社。這是一本順德本土作家寫的散文集,既有古典詩文的韻味,又有現(xiàn)代生活的情趣。通過這本書,我想告訴大家:古典詩文是我們文化的根,多讀讀這些“根本”之作,才叫真正的閱讀;同時,讀書的最終目的是寫,要拿起筆來寫寫自己的真性情,讓別人來分享自己的思想。

  以上為刁小東喜愛的幾本書

時間:2011-06-24 12:19 來源:羊城晚報


作者:60.168.14.*   回復: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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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回復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順德作家作品集》舉辦首發(fā)式
來源:珠江商報 時間:2012-04-23

  本報訊 記者陳適 報道:順德作家歡聚一堂,分享一年創(chuàng)作成果,在世界讀書日即將到來之際,順德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于昨日在順德區(qū)圖書館報告廳齊聚一堂,參加了《順德作家作品集》首發(fā)式暨2012年度順德作協(xié)年會,共同分享一年來順德文壇取得的成果和十位順德作家的新作品發(fā)布的喜悅。順德區(qū)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區(qū)文體旅游局常務副局長饒林海出席了會議。

  據(jù)了解,十位順德作家的作品集包括有周鐵株的《驛站回眸》、陸鎮(zhèn)康的《元元奇遇記》、葉澤流的《千山染秋霞》、關(guān)耀權(quán)的《斷裂》、胡亮松的《走進李小龍故鄉(xiāng)》、梁曉華的《不重開的花朵》、勞建的《順德人家》、刁小東的《成人的生字詞》、羅桂根的《一半醒著》、黃群的《潮音帆影》,全部共計200萬字。順德區(qū)作協(xié)主席吳國霖在發(fā)言時表示,作協(xié)成員今年將有更多的著作出版,作協(xié)將通過作家下基層等一系列活動,把文學作品送到基層,讓市民共享文學成果。

  省作協(xié)副主席溫遠輝、謝望新對順德作家取得的成績表示贊賞,同時寄望順德作協(xié)能夠把順德的經(jīng)濟發(fā)展優(yōu)勢利用好,使順德作家在這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上創(chuàng)作出更多優(yōu)秀作品,使順德作協(xié)達到“人才濟濟、繁星滿天”的局面。

  “城市要升級,作為城市的內(nèi)涵,順德的文化也要提升”,在對順德作協(xié)取得的成果表示充分肯定時,饒林海也表達了自己對順德作協(xié)所寄予的期望,希望順德作協(xié)能在目前正在進行的社會體制綜合改革的過程中承接好政府下放的“辦文化”的任務。饒林海也鼓勵順德作家積極創(chuàng)作,“政府已經(jīng)拿出了100萬的專項經(jīng)費,就看順德作家能不能拿出符合時代需求的好作品”。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4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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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度順德文化金鳳獎評選結(jié)果精品獎獲獎名單
刁小東 《西風裂》 (小說) (均安)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42:43

[回復] 回復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刁小東,佛山作協(xié)會員,順德作協(xié)理事,中學教師,主要創(chuàng)作小說和雜文,主要特點:身材不高,相貌較老,頭發(fā)較少,心腸較好。教,受學生歡迎;做,得領(lǐng)導賞識;寫,讓讀者快樂。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4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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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文藝》2006第28期--誰為鄉(xiāng)下孩子編本書
誰為鄉(xiāng)下孩子編本書
刁小東


先從《廣東教育》雜志2004年第二期上抄一段話下來,原文放在"卷首語絲",題目叫《數(shù)字農(nóng)村教育》:
中國教育的難點在哪?重點在哪?不妨看一組數(shù)字--
我國幅員遼闊,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差不多是整個歐洲的面積。我國約3.5億戶人家中有2.4億戶農(nóng)民,農(nóng)村人口達到8億多,比歐洲的總?cè)丝谶€超出7千萬。目前,僅農(nóng)村中小學在校生就達到1.6億,超過俄羅斯的總?cè)丝冢遥杏?31個縣沒有"普九",覆蓋人口數(shù)以億計;即使到本世紀中葉我國城市化程度大幅提高,仍將有8億人左右生活在農(nóng)村。涉及8億人口的農(nóng)村教育搞得好,將是8億人力資源;搞不好,則是8億人口壓力。全國"普九"人口覆蓋率雖然提高到91%,初中入學率達到90%,但是不少地區(qū)的義務教育基礎(chǔ)十分薄弱,學生輟學率居高不下,而輟學率只要有一個百分點,那就意味著上百萬的孩子的人生將進入困境,因為"今天的輟學生,就是明天的貧困戶"。顯然,中國教育的難點在農(nóng)村,重點在農(nóng)村。農(nóng)村教育是橫亙在中國教育發(fā)展大道上的一座必須跨越的高山。
問題,數(shù)字,結(jié)論,都有了,中國教育的難點重點在農(nóng)村,由此,我提出一個新的問題,誰來為鄉(xiāng)下的孩子編本教科書?這個問題可能提得有點可笑,教科書還分城里鄉(xiāng)下?當然分,而且一定要分,要分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們偏偏沒分,鄉(xiāng)下的孩子,幾十年來讀著城里人的書本,雖然有-大部分做了城里人,但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仍然是鄉(xiāng)下人,農(nóng)村的,一輩子還做農(nóng)民。
提出這個問題,是在-次省級骨干教師培訓班上,新一輪教材改革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教授們正在不亦樂乎地介紹新的課程標準,新的理念,新的設(shè)計,-切都是新的,說得臺下-群來自全省各地的骨干們熱血噴張,恨不得立即回去后大干一場,似乎從此之后積聚中國教育的一切硬傷軟病都藥到病除了。據(jù)粗略的了解,全國的課本已不再是人教版一統(tǒng)天下了,那種十億中國人民同讀一本書的時代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單就初中語文而言,已有人教版、江蘇版、語文版、沿海版等在使用,其他各科版本更是百花齊放,千花爭艷。各版各有特色,各有千秋,出版者都絞盡腦汁,希望在競爭中贏得先機,贏得最多的訂數(shù),當然也就順理成章贏得最多的鈔票了。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在翻看各種版本的語文書的過程中,我卻忽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這些書都是為城里的孩子編的,不是為鄉(xiāng)下的孩子編的,為什么這樣說?試看吧,語文書選的文章,有多少是鄉(xiāng)下孩子看得明白的?那些設(shè)計,動輒要求上網(wǎng)查資料,進圖書館搞研究性學習,試問,在鄉(xiāng)下,有幾個家庭有電腦?更奢談什么上網(wǎng)?連溫飽還岌岌乎呢,一本書,刪去這些所謂創(chuàng)新的設(shè)計,他們真正能用得上的,能看明白的,到底有多少?我們知道嗎?我們不知道,編教科書的專家學者也不知道,主管部門也不知道,或者我們都不在乎知道不知道,知道與不知道都沒什么大不了。問題是,鄉(xiāng)下的孩子知道,他們在乎,他們不懂,他們痛苦。
別說學生學不懂,連教師怎么教這些課本也成問題。在這次骨干教師培訓班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也許你會覺得當笑料的事情,這些骨干都是來自全省教學第一線的精英了,有一天學電腦上網(wǎng),坐在我旁邊的一位中年教師,一開始不懂得開機按鈕,我?guī)退蜷_了,接著是上網(wǎng),當我上了足有五分鐘之后,這位骨干老師說,他的機怎么沒有內(nèi)容顯示出來呢?是不是壞了?我一看,不會呀,光標還在動呢,我拿起他的鼠標一按,沒事,上網(wǎng)速度還非常快。我把鼠標交回給他,他也像我一樣把鼠標左搖右推,可就是沒有內(nèi)容顯示出來,正不得其解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這位骨干老師連鼠標都不會用,他不懂得用右手食指按下單擊雙擊文件,他看見我移動鼠標他也照貓畫虎地移動鼠標,卻不知鼠標是要用食指中指按下去的。這時我才醒悟,原來他根本就沒用過鼠標,他也沒碰過電腦,他連開機都不會。我問他,他說:他們學校就一臺電腦,在校長辦公室,在此之前就沒碰過這種東西。天呀,你們相信嗎?不是親眼所見,你我都不會相信。但事情確如此,試問,在這樣條件的學校,能用上這些動輒要上網(wǎng)的教科書嗎?
農(nóng)村的中小學,硬件不夠,配不起這些教科書的高要求,軟件就更差了,教師的素質(zhì)難擔起大任,比如說,高中的新課標要求,高中教師要開設(shè)選修課,現(xiàn)在還留守在鄉(xiāng)下的中學老師,有幾個真正既有本事又耐得清苦的?好一點的都走了,往城鎮(zhèn)往富裕的地方去了,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說這話可能是對鄉(xiāng)下中學老師的大不敬,請恕罪了,但不如此說,實不足以表達我要說的意思,以及我對農(nóng)村教育的憂心如焚。在新課標下,在新教材下,農(nóng)村中學與城里中學的差距只會拉得越來越遠。
進一步說,我們現(xiàn)在的教科書,教給鄉(xiāng)下孩子什么東西?教得怎樣做人?怎樣吟詩作對?怎樣過富日子?怎樣在激烈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似乎什么都有,但與鄉(xiāng)下的孩子關(guān)系都不大,或者,我們要有一本教鄉(xiāng)下孩子怎樣做農(nóng)民的教科書,怎樣種田耕地,怎樣養(yǎng)魚種果之類的知識,因為1.6億個孩子,即使有0.8因為讀書改變了命運,做上了城里人,也還有0.8億要做農(nóng)民,而怎樣做農(nóng)民,不要我們重小就教他們嗎?另一個問題是,我們用城里人教科書教鄉(xiāng)下的孩子,并不是要他們將來做城里人,我們骨子里不想他們做城里人,將來與我們爭飯碗,即使他們進了城,也只能做農(nóng)民工,做下三爛的活兒,處處歧視他們,處處為難他們,看看那些查出租屋的電視新聞,那些氣勢洶洶的警察和民防隊員,根本就沒把那些農(nóng)民工當人看,半夜里赤條條地把他們從睡夢中拖起來是常有的事。于是,我們不難看出矛盾:一方面是用城里人的標準去教育鄉(xiāng)下的孩子,當他們也想過城里人的生活的時候,我們卻拼命地阻止他們,惡狠狠地對他們說:你們想做城里人,沒門!
誰為鄉(xiāng)下的孩子來編一本教科書呢?是在城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教授專家學者嗎?雖然他們的前身可能是鄉(xiāng)下人,但他們早忘記了自己鄉(xiāng)下人的身份,他們己沒有了泥土的氣息,那是他們花了十年幾十年才洗刷干凈的,他們絕不想再沾上一些土氣。農(nóng)民叔叔們自己來編嗎?他們實在沒有這樣的本事,為自己的孩子編一本書。這或許不是他們的錯,是幾十年前他們還是孩子時候的錯,因為他們那時也沒有這樣的書。
所以,沒辦法,雖然開頭一連串的數(shù)字都說明,中國教育的難點重點在農(nóng)村,但怎么解決,卻不是每年投入一些杯水車薪的錢就行了的。
那么,就從為鄉(xiāng)下孩子編一本他們自己的教科書開始吧!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4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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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文藝》2003第17期--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刁小東


村前一座山,名叫九峰山,很高;山下-條河,名叫九峰河,很長。河水在山前打個旋,沖刷出一片沙灘。沙很白凈,閃著銀光,祖上傳下個名兒叫"銀灘"。"九九十八灘,最美是銀灘,河里魚肥喲,灘上姑娘美又美……"村里人都會吼這幾句山歌。
九峰河常鬧水災,村里男女老幼,都會水,不會水,大水-到,準做了龍王爺?shù)南眿D或女婿。這些年,生活好過些了,政府修了堤壩,不鬧水了,游水的習俗卻沒有失傳,個今都像是龍宮里逃出來的主兒。
銀攤美,是山娃們的樂園:放牛的,把牛趕到九峰山上,就一頭扎到九峰河里;砍柴的,到九蜂山上放倒-棵樹,滑下山,也-頭鉆到水里,洗個透心涼,不到娘喊破喉嚨不回家。晚上,銀灘是后生哥姑娘的洗澡盆。上游,是后生哥的禁地,姑娘們在那兒洗澡呢;下游,后生哥說是洗澡,嘴里卻干吼著"上游的妹妹喲……",賽歌似的,聲音都向著上游。山娃門是不敢晚上去銀灘的,大人說:"晚上龍王爺開夜宴,最好的-道菜是烤小孩,連骨吃。"嚇得山娃門瞪眼發(fā)抖,"為什么不吃大人呢?"大膽的山娃問,"大人骨頭硬,身子臭,龍王爺不吃,"大人說。
山娃中最會水的是二狗子。二狗子躺在水上能做個夢,走在水上能吃幾條蕃薯,扎進水里,許久不出來,出來手里抓條魚兒。山娃中最不會水的是李小魚,山娃們叫他李小鳥。李小魚他爸外出打工,帶回個外省娘子,妖里妖氣的,生了李小魚,他爸留下母子倆,又外出打工去了,每年寄回不少錢,成了村里的富戶。他媽是個吝嗇鬼,本來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平常借個針頭線腦,三元五角是常有的事,她不借。婆娘們便對她恨之入骨,"不就幾個臭錢嗎。"大人的態(tài)度,也傳給了孩子門,山娃們便很少跟李小魚玩,常常欺負他。李小魚一去玩水,他媽罵,山娃們羞辱,水性便很一般。
二狗子與李小魚的"過節(jié)"最大。二狗子媽向李小魚媽借錢交學費,當然沒借到,二狗子差點沒書讀。李小魚有錢,用零食"收買"了幾個好吃鬼,其中有二狗子要好的鄰居花花。二狗子是山娃門的頭,一出門-大幫,現(xiàn)在給李小鳥搶走了幾個"兄弟",連"押寨夫人"也搶了,早把李小鳥視為眼中釘,說李小鳥想"奪權(quán)",打了幾回,贏是贏了,可過后,李小魚的"銀彈"又能打倒幾個,氣得二狗子干瞪眼。
天晌午,二狗子在銀灘邊放牛,看見李小魚幾個在河里摸魚,花花也跟在后面"小魚小魚"地叫得親熱,二狗子那個氣啊,騰地生了個歹主意。
二狗子-聲忽哨,十幾個山娃子便聚攏來,二狗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浩浩蕩蕩地沖到李小魚跟前。二狗子道:"李小鳥,敢不敢跟我決斗?"
李小魚怯怯地說:"不斗"。
-群山娃便起哄:"小鳥小鳥飛呀飛,飛到水里變水龜"。
李小魚憤憤地說:"斗什么?"
二狗子道:"斗水,躺過去,走回來"。"躺"是仰面游水,"走"是踩水,李小魚兩樣都不如二狗子。
李小魚一甩手,說:"斗就斗,怕你不成"。
斗水開始。二狗子往后-倒,像躺在床上似的,兩腳-推,手-擺,游出去丈遠。反觀李小魚,笨笨的,十足-只水龜,-搖-擺,才幾米。
岸邊的山娃們喊又唱:"小鳥小鳥飛呀飛,飛到水里變水龜"。灘邊干活的大人也作興休息,聚到河邊看熱鬧。二狗子的水技,許多大人也不如呢。二狗子媽也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她的二狗子是贏定了的。她笑得山響,很是快意。
二狗子已"躺"過對岸往回"走"了,像踩著輪子的哪咤子,而李小魚,還像水龜似的擺著,二狗子"走"至河中心,他才"躺"完往回"走",-沉-落的,哪是走噢,張開手,像只笨鳥,亂撲騰,引得岸上的人哈哈大笑。
二狗子瞬間"走"回了岸邊,贏了。山娃門開心,大人也開心,二狗子媽更開心。
這時,李小魚媽匆匆來到銀灘邊,看到兒子,大叫起來:"小魚,回來,回來。"
人們便笑,-個大人陰陽怪氣地說:"大嫂,小魚變小鳥啦,飛天上才是呀。"人群笑得更響了。
小魚媽不理,又大喊?quot;小魚,快回來。"
李小魚在河中心一沉一落,-沉-落,不見往回"走"。-個大人眼尖,說:喂,李小魚,莫不是……"沒往下說。人群卻驟然靜了下來,都望向河中心的李小魚,越看越不對勁,李小魚肯定是抽筋了,兩手胡亂撲騰。
"快救救我的小魚,救救我的兒子"。小魚媽呼天搶地喊了起來。
人群沒動。誰敢救喲,祖上傳的,九峰河下的龍王爺每年都要招個人去,誰敢救,就是跟龍王爺過不去,下回就找他。每年,九峰河都要淹死個人的,那全都是龍王爺招去的。溺水不救,祖上的規(guī)矩呀。況且……。
大人們沒動,山娃們大喊大叫。"李小魚,李小魚……"有幾個想沖出去,被他們的爸媽死死地拉住。二狗子眼盯著河水中撲騰的李小魚,他媽死死地抓著他的手,拖著往人群后邊走。
"快救救我的兒子,求求你們,我以前對不住你們,求求你們,我給你們錢,給你們錢。"李小魚媽跪在地上,披頭散發(fā)地哭喊著。人群不動,她爬起來,沖向河水,可她哪會水喲。
李小魚越沉越低,終于沒了頭。二狗子突然掙開媽的手,沖出人群,瞬間到了河中心,一頭扎進水里。好一會兒,拖著李小魚出水了。有人拉來一頭水牛,七手八腳地把李小魚放到牛背上,趕著牛狂跑。這是救人的好方法,祖上傳的,把肚里的水倒騰出來就得救了。
李小魚沒救回來。
李小魚死了。
只有李小魚媽每天在銀灘上敲著一面銅鑼,哭喊著:"小魚,回來,我的小魚呀……"聽說這是她家鄉(xiāng)招魂的法子。
二狗子媽再不準二狗子去銀灘玩水了,二狗子似乎也不敢去。
"九九十八灘,最美是銀攤喲……"大人們常常唱著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50:22

[回復] 回復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順德文藝》2002第14期--麗麗日記
麗麗日記

刁小東


為麗麗,女,1986年6月20日生,某某學校初三級學生,自初一級始,歷任班長,副班長,學習委員,組長,小組長,現(xiàn)在是一個"平頭學生"。跟了她三年的班主任私下評語:年齡越來越大,官職越來越小。樣貌越扮越靚,成績越來越差。
下面是她的班主任--也就是我,按某一線索輯錄的她的幾篇日記,已經(jīng)得到她本人同意,因此不算侵犯她的隱私。若干文字已經(jīng)我修改,若本文能夠發(fā)表,稿費還要與她對半分,她說她要再買一支名牌唇膏。
2000年9月4日 星期一 天氣睛 心情指數(shù) 不太好
今天升上這間新學校,一切都好像并不陌生,跟小學沒什么差別。本來我可以考上市重點的,可是就差一分,也許只是作文的一個小逗號而已,也許只是英語的一個字母而已,也許只是數(shù)學的一個小數(shù)點而已,可是就是這?quot;也許",就幾乎要了我的命,讓我要死要活地哭了好幾天,若不是我怕痛,早就上吊割腕撞墻逐一樣死法都試過了。爸爸媽媽也摳門得很,花他們四五萬,贊助一下市重點,我也就不用為那一分流這么多淚水了。可是,別說四五萬,四五十塊,四五分錢,他們也不肯掏出來。爸爸放下話說:"你考上去的,別說市重點,別說四五萬,就是四五十萬,我也供你去讀,你老子我別的沒有,有的就是錢。可要我靠贊助送你去讀,那是萬萬不可能的……"爸爸還想再講講"耶酥",我也不客氣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幾個臭錢,我還不稀罕呢。"
"什么?臭錢?沒有這些臭錢,你能這樣穿好吃好,住這高樓大屋?"爸爸很氣憤的樣子,我也就算了,小人不計大人過吧。
總之,我的市重點夢,破滅了。就讀這間很早就聽人說是"拍拖天堂"的鬼學校吧,憑我的努力,等到初三畢業(yè)再考上市重點也是可以的。
這學校真不愧是"拍拖天堂",上午剛進學校門,就有一個看上去是初三的男生大聲口小"靚女,你好靚呀,做我條女了。"嚇得我,何止三魂不見七魄?連黃膽水都要嚇出來了。趕緊逃也似的跑進教室,遠遠地還聽見他在說?quot;怕羞啊,怕羞就是有意思了,今晚約你。"
天啊,這是什么學校噢?
2000年9月6日 星期三 天氣晴 心情指數(shù) 快樂
今天上午第一節(jié),選班干部。說是選,實際上是宣布,誰也不認識誰,班主任孫老師(到底叫孫什么,他沒告訴我們,現(xiàn)在的老師都是這樣的了,只告訴學生一個姓,不告訴全名,免得被學生叫花名。我們都習慣按科目叫老師,教語文的叫語文老師,教數(shù)學的叫數(shù)學老師,教動物的叫動物老師,私下里又叫禽獸老師,教植物的叫植物老師,有時叫成植物人老師。這些都算好的叫法了,大部分會叫難聽的外號呢。)按小學升上來的成績排名,聽說我排第一,就被選為班長,排第二的是羅國初,小學同學,比我少一分,做了副班長。
做班長的感覺真好,一人之下,六十人之上,班主任說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說什么六十人都得做什么,你說妙也不妙?
痛快!
痛快中也有些不痛快,就是前天校門口碰見的那個死鬼男生,今天下午第二節(jié)課間時竟然走到我的教室門外東瞧西望,像在搜尋什么。不用說,肯定是找我這個"靚女"的。我嚇壞了,其時班主任正站在我座位不遠處,我認為告訴他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便立刻對他說:"孫老師,那個初三的咸濕佬想騷擾我。"
我這一說,許多同學都聽見了,他們個個都笑了起來,笑得多淫呀。班主任往窗外看了看,笑著說(也是很淫的笑):"你怎么知道?"
"前天就是他叫我做他條女。"我很嚴肅地說,覺得這是班主任應該立刻幫我出頭去處理的事情。
班主任想了想,走出去,對那個男生不知說了句什么,那個男生大言不慚地說:"孫老師,你吹漲呀,你哪個眼見我騷擾她?死靚妹,你夠班,不淆到你我不姓張。"哎呀,看他的樣子,夠囂張啊。我本以為班主任此時會大聲喝罵他,把他趕走,再罵他一句"以后再敢來,打斷你的腿"什么的,幫我出出這口氣。可是沒有,只見班主任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很和氣地說?quot;張均平,走了走了,不要在這里搗亂了。"
那個名叫張均平的男生才心有不憤地走了。班主任走進來,對我說:"不用怕,沒什么的,這個人無聊而己。"
可是我心里還是有點怕,說:"要是他以后還來惹我呢?"
"那你再告訴我,我去叫學校處理,做好你的班長就行了,別當回事。"班主任似乎是隨口而說。我也信了,不信老師還能信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我是班長,看誰敢對我不敬?于是心情又好了起來。
2000年10月6日 星期五 天氣晴 心情指數(shù) 比較快樂
今天是我做班長一個月的紀念日,我想慶祝慶祝,可是又不敢說出去,心里很快樂,可是又不能表露出來,憋在心里,悶在心中,所以今天的心情指數(shù)只是"比較快樂"。
到底是忍不住,下午第四節(jié)一放學,因為明天是星期六,老師們要去參觀,不用補課,我就更高興了。于是偷偷對身邊幾個要好的人說:"今晚我家開大食會,你們來不來?"
"是不是生日PARTY?"他們都緊張地問。
"不是,不用擔心,不用你們送禮物。你們帶張口來就行了。"因為這個月有幾個同學開生日PARTY,許多同學都應邀參加了,都要送禮物,把零用錢、早餐錢都搭上了,不送又說不夠朋友,被人家說窮。
他們一聽,才放下心來。羅小平大聲公布,"今晚班長家開大食會,有興趣的都可以參加。"
還沒走的人都問,"要不要送禮物?"
"不用。"
"好呀,算我一個,幾點?"
"也算我。"
"我也去,不見不散。"
"七點半,在羅班長家。不來的是傻仔。"
到了晚上,大家都不想做傻仔,基本到齊了。整個屋里屋外都熱鬧起來。說是"基本到齊",因為還有一個人沒來,就是羅國初。
"班長,副班長沒來,太不給面子了。"羅小平很是憤憤然,說。
"是不是上次你跟他爭吵的事,他還放在心里?"鐘小華說。
"不會吧?那是工作上的事,他不會那么小氣。"我說,上兩個星期,因為遲交作業(yè)的事情,我和他爭過幾句。
"再給他打個電話,看他來不來,不來拉倒。"羅小平說。
于是我去拔通電話,好一會兒才有人接。"喂,羅國初聽電話。"
是一個老婆婆的聲音,"他出去了。"
"去了哪里?"
"不知道。女仔人家怎么給男仔打電話?""啪"一聲,對方掛了電話,怎么老婆婆也這么大火氣?我放下話筒,正想生氣,門外有人起哄,"羅國初來了,羅國初來了。"
我走出門外,果然是羅國初來了,我問:"羅國初,死到哪里去來?"
只見他神秘兮兮地說:"你看……"伸出手,原來是一件包裝好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我去買禮物了?quot;
"誰說是我生日?"
"不是生日為什么開大食會?循例都要送件禮物了。"羅國初紅著臉說。
"是呀,班長,今晚為什么開大食會?"又有人問。
怎么說呢?不是生日,難道實話實說,慶祝做班長"滿月"?不行,會被他們說我囂張。"你別管,反正你們放開肚皮吃就是了。"
他們也就沒再追究下去,逃過一劫。我接過羅國初的禮物,大蕃薯張軍輝起哄說:"麗麗國初,和好如初。"于是許多人附和,"麗麗國初,和好如初,麗麗國初,和好如初。"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好了好了,開爐燒雞翼了。"他們這才靜下來,一窩蜂上樓頂搶燒烤叉去了。
正當大家燒得很高興的時候,樓下有人叫我,"羅麗麗,
我走近欄桿邊問,"誰叫我?"
"我呀,張均平。"
我一聽,死了,張均平找上門來了,"快來快來,死了,張均平找上門來了我慌張地說。
"哪個張均平?"羅小平問。
"就是初三那個張均平,上次惹我那個。"
大家都緊張起來,因為一個月來,我班許多人都知道,這個張均平是學校里的爛仔頭,橫行霸道的。
"不用怕,這是你家,叫你爸媽去揍他一頓,我們?nèi)屯稀?quot;大蕃薯豪氣地說,邊說邊捋袖站起來。
"我爸媽都不在家。"我說
"啊?"大蕃薯立刻變了口氣,坐了下去。
"超人棠"李偉棠(因為他生得像個豆丁,大家都叫他超人棠。)說:"我去跟他搏命。"
"你去?不是拿雞蛋碰石頭,送死。"大蕃薯以嘲笑的口氣說。
"好過沒人去,英雄救美,是我超人棠的本色。"大家都笑起來,我是又怕又有幾分感激。我一個女仔人家,何曾遇過這樣的事情?我連一條蟲子都怕得要命。
正說著,一聲"誰要英雄救美?"張均平已上來了。
大家都本能地往后退,論打架,我們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他少說也有一米七五,我們最高的大蕃薯才一米六,超人棠才有一米四不到。
"不用怕我,我不是來打架的,我是來祝賀羅麗麗生日的。你們看,我花都帶來了。"張均平笑嘻嘻地說著,遞上一束花。
我這才沒那么怕,原來是這樣。
大家重又坐了下來,在我旁邊給張均平讓出一個位子。張均平坐了下來,我遞給他一個燒烤叉,他接過了,很有禮貌地說:"謝謝!"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張均平問。
大家都不敢答,過了一會兒,超人棠才大著膽子說:"是,你是大佬。"
"不用怕,我是很衰,但我保證不會欺負你們的。我像你們讀初一的時候,也是很乖的,但是后來被人大班的人欺負的多了,老師又不幫我出頭,我就自己去打架,打到現(xiàn)在,就打成大佬了,哈哈。"
"你初一很乖?我不信。"我大著膽子說。
"你不信?我牙齒當金使,不講假話,初一時,我還是數(shù)學科代表,成績數(shù)一數(shù)二。不信你們問問你們的孫老師,他是看著我大,也看著我壞的。"
"那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樣?個個見你都怕,老師當你是瘟神,巴不得你退學。"我更大膽地說。
"我最憎恨我的班主任,大家都叫她殘雞精,大事小事都被她罵一餐飽,動不動就叫家長來,家長來了又打又罵,罵來罵去,我又不服氣,跟她頂嘴,她更罵,又叫家長又要停學,就把我罵成個爛仔了。"張均平說這些的時候,倒是很嚴肅的,我似乎對他有點改觀了,原來他也不是天生就是壞的。
"你們千萬不要學我,要聽班長的話。羅麗麗,以后有人欺負你或你班的同學,找我,有我罩住,你們一萬個放心。"張均平又恢復他那種江湖大佬的氣派了。
大蕃薯高興地說:"好,有大佬罩住,孝敬大佬一只雞翼。"于是大家都遞上自己手中雞翼,說要孝敬大佬。
總算有驚無險。張均平說:"你們的雞翼我都不要,麗麗燒給我的我就要。"
我心里有點明了,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是來打我的主意的,就是想淆我,做他條女。此時此刻,我該怎么辦?我當然不會答應他,這樣的事,傳出去,羞死人了。但我也不能一口回絕他呀,"好,我這個給你。"我大方地說。他接過了,很認真地說:"謝謝!謝謝!"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是很真誠地說的,我的心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莫不是……不會的,不可能!
深夜了,今晚燒到十二點多才結(jié)束,眼困了,就寫到這里吧。
麗麗晚安!

2000年11月3日 星期五 天氣晴朗 心情指數(shù) 又驚又喜
今天真讓我又驚又喜!
驚得是,第三節(jié)課間,大蕃薯偷偷摸摸地遞給我一張紙條,展開一看,不是大蕃薯寫的,是張均平寫的,寫得是:
每天電話等著你,
誰知每個也不是你。
等我每晚也想著你,
希望有個電話是你。
麗麗,今晚給我打個電話好嗎?電話號碼是:5573119
張均平上
天呀,這不是……我心里害怕起來,他真是看上我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又上了心頭,心像吃了興奮劑的老鼠仔一樣"撲撲"亂跳,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告訴老師?把紙條給孫老師?孫老師一定會為我作主的。可是,要是老師不作主呢?或者他直接去找張均平,訓他一頓,他惱羞成怒,我又該怎么辦?還是告訴爸爸媽媽吧?他們會為我作主嗎?要是不作主還被他們罵一頓呢?他們十有八九只會罵我一我頓,說我惹事生非,發(fā)姣,怎么惹上這樣的人?
天呀,我該怎么辦呀?
上午放學,我故意遲點才走,大蕃薯也很遲走。只剩下兩個人了,大蕃薯走向我,"喂,班長,大佬還等著你的回信呢。"他近來跟張均平走在一起,整天跟在他后面做馬仔,還被班主任嚴厲地批評過,要他不能和張均平走在一起,可他就是不聽。
"我不知道怎么辦?我很怕。"我說。
"怕什么,大佬又不會害你,他最講義氣。"大蕃薯大大咧咧地說。
"你說就簡單了,被老師知道我就死了,被我爸爸媽媽知道一定打死我。"
"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三個人知道,我會保密。"
"總之……"
"別總之了,反正你今晚給大佬打個電話,我現(xiàn)在就去復信。"說著,大蕃薯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我也懷著七上八落的心情回家去。到底打還是不打呢?
下午,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上課。維持課前紀律,按以往,我一說"準備上課了,請大家安靜。"大家就會立刻靜下來。可是今天,好像他們也跟我作對似的,我大聲吆喝了幾次,還是沒靜下來。我站在講臺上,好像被人看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似的,渾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我強裝鎮(zhèn)靜,不讓爸媽看出什么苗頭來。我一邊做作業(yè)一邊偷偷地看墻上的鐘,八點了,終于等到爸爸媽媽又出去應酬了,"阿麗,在家好好做作業(yè)。"媽媽還是那一句。
"好了。"我強作鎮(zhèn)靜地應著,他們并沒有覺出什么不對,我多么希望媽媽此時會發(fā)現(xiàn)我的不正常呀。可是,沒有。
我關(guān)上門,走到電話機旁,這個被我打過無數(shù)次的電話,此時卻好像是一只我不敢碰的蟾蜍,靜靜地伏在那里,等著我這個蚊子飛進他的大嘴巴呢。
我拿起話筒,像有千斤重,一按一按,拔通了5573119。"嘟",只響了一下, 那頭就有人拿起話筒接了。
"喂,麗麗,我是張均平。"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強忍著撲撲亂跳的心,以很平靜的語氣說。
"沒有什么,就想找你聊聊天。"
"我要做作業(yè)呢。"
"我……我……"他肯定要講那些話了,
我沒出聲。
"我想和你交朋友。"他說得很快。
我還是沒出聲,我不知說什么。
我有點想聽到而又害怕聽到的話。
"麗麗,你在聽嗎?我真的想跟你交朋友,我每天腦里想的就是你。"
"我……我還小,被大人知道了,他們會打死我的。"我說
"別怕,我們偷偷地交往,他們不知道。知道了也沒什么,有我罩住,老師算什么?老頭子都不怕。"
"我還要想想……"
"想想就當你同意了。"
我們還聊了很多,我就不記下來了。我覺得張均平這個人,學校的老師都說他是壞學生,成績差,紀律差,經(jīng)常打架,破壞課堂,與老師頂嘴,在社會上還與爛仔走在一起。可是,今天在電話里交談,和平時聽到的一些有關(guān)他的事情,又沒人理解他。總之,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復雜的人。
躺在床上,久久地睡不著,一邊寫這篇日記,一邊想,或許我跟他交往,我可以讓他變好呢?我讓他變好了,老師們還要多謝我呢。
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天真?我想不明白。
不想了,睡覺吧。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5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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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2月重4日 星期四 天氣陰 心情指數(shù) 極差
壞事了!
今天上午放學,班主任的臉也像今天的天氣一樣,陰陰的,叫我:"羅麗麗,你留下。"
我心里一疙噔,就想到有事了。往常,班主任都會叫"班長",不直叫我的名,今天,情況很反常呀。
我在位子上坐著,班主任走到我位子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
"你近來做了什么事?"班主任孫老師面無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他要問什么。
"沒干什么,干班上的事情。"我說。
"還干了什么?"孫老師的語氣明顯地重了一些。
"沒……"
"別沒了,我是問你近來有沒有跟初三的什么人在一起。"語氣更重了。
"我……誰說的?"我心里很怕。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你是有了?一開學,我就說過你,別和這種人來往,好,好,你是明知他壞,偏往他的身邊靠。你的腦子有問題?你是班長,你是尖子生,怎么和一個爛仔走在一起?"孫老師憤怒了。
"他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壞……"
"不壞?他不壞?他不壞世上就沒有壞人了。他,監(jiān)獄正在等著他去住,整天惹事生非,不被人打死就是坐牢。"孫老師越來越憤怒,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窗外,像看見了什么,指著我,"你看看,你站起來看看,他又在校門口了,還不是在等你放學?"
我站起來看窗外,是張均平,他在校門口。他經(jīng)常放學就站在校門口,初三每天放學都會留堂補習,他的班主任嫌他搗亂,趕他走,不用他留堂,他幾乎每天都是第一個走出校門的,也不回家,就在校門口游蕩。
"坐下,你說說,你們發(fā)展到什么階段了?"孫老師坐下,我也坐下來。
"我們只是一般的朋友。"
"一般的朋友?有老師看見你們上星期六一起出街,你坐在他的單車后架上,我也有一次下課時見到你們在走廊上,昨天,張均平的班主任還向我投訴,說你那么不知自重,跟這樣的人交往。你還說是一般的朋友?還不老實?你們就是在拍拖。"
我不知說什么好,我和他真的是一般的朋友,不是拍拖,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那不爭氣的淚水流了下來,"我和他就是一般的朋友,我沒有拍拖。"我哭著說,越哭越收不住。
孫老師靜了很久,聲音小了下來,"好,我現(xiàn)在跟你講,你說不是拍拖,我相信你一次。你要交朋友,不會交本班的同學?不會交一些成績好的,表現(xiàn)好的,節(jié)自己的學習有幫助的?為什么就要交他這樣的爛仔?以后,不準你和這樣的人來往,再讓我看見,或有老師跟我說見到你們在一起,我就告訴你父母。"
"孫老師,不要告訴他們。"
"那就你自己做好,羅麗麗,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是班長,在班中要帶個好頭,你這樣做,那些同學會怎么想你?還會聽你的嗎?好好想清楚。
又談了很久,班主任才放我走。
出到校門口,張均平還在那里,他不敢走近我,因為我的班主任跟在我后面,一直到校門口,看到我踩著單車走得很遠了,才走回學校去。
晚上,張均平打電話來,問我孫老師找我干什么,我一五一十地把什么都說了,叫他以后不要在學校門口等我,在學校里也不要找我。
"他阻止我們在一起?我跟他沒完。"電話那頭的張均平很憤怒。
"總之,以后你不要找我,要找我就打電話。"
"好好,我聽你的。"
"你也學好一點吧,你就快畢業(yè)了,還整天游蕩,職中你都考不上。"我勸他。
"考不上有什么?反正我讀完初三就不讀了。"
"我不跟你講,我媽回來了。"我聽見開門聲,急忙放下了話筒。
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內(nèi)心非常難受,我對孫老師說了假話,我和張均平是在拍拖!我平生第一次說謊。我們已一起去了三次街,經(jīng)常下課,他就故意在走廊上,我是班長,還是語文科代表,要收作業(yè)到辦公室去,經(jīng)過走廊,他就趁這個機會跟我說話。說實話,我也想見到他,那種感覺很神秘。可是我又怕,怕老師罵我,怕爸媽打我,怕同學笑我,怕……天呀,誰來救救我?我也不想這樣的啊!
2001年1月5日 星期五 天氣陰雨 心情指數(shù) 零-下五十度
今天公布成績。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學校,同學們早就到齊了。都在緊張地等著班主任來課室。課室里亂嘈嘈的,震得耳膜都快要裂了。
"班長,你考得怎么樣?我真怕,數(shù)學還可能不及格。"同桌羅小平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說,"要是不及格,我一定被家里人罵死了。"
"我也考得不好,等會兒就知道了,你緊張什么?"我說,其實我的心比她還緊張。我小學升上來是第一。
班主任終于來了,手里拿著一張紙,肯定是成績表。我大聲叫,"安靜,老師來了。"班里靜了下來,孫老師邁著沉穩(wěn)的腳步站在講臺上,眼睛掃視著全班。我端正地坐著,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跟前,像要看清什么似的。他開始講成績:"同學們,一個學期結(jié)束了,很多同學很努力,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也有一些同學,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成績退步了。這次第一名的是羅國初,總分380分,平均95分,在全級也是第一名……"
第一名不是我,我的臉色肯定不正常了?quot;第二名是李偉棠,總分375分……"又不是我,我的眼睛開始朦朧了,我的臉熱熱的。"第三名是羅小平,總分350分,是進步最快的一個同學,入學的時候,她是第十二名,這次進到班里的第三名,不錯……"我的腦袋好像不是我的了,我連第三名都沒有,羅小平都比我高,她高興地笑,而我……"第四名是羅麗麗,349分。第五名……"
我再也沒有心情聽下去了,班主任讀到我的分數(shù),都不想評價半句,仿佛有許多目光,像千支利箭,射向我,讓我無地自容。我伏在桌子上,我叫自己不要流淚,可不爭氣的淚水又流下來了。
放學后,班主任又找我,無聲地把成績表放在我跟前,"你看看,你退到什么程度?"
我無言。
"原因是什么?就只有一個,你跟張均平的事累的,叫你不要跟他來往,你偏不聽,明明是一個死穴,你偏要踩進去。你看,現(xiàn)在成績差了。你入學是第一名,這次前三甲都不入,你怎么向父母交待?怎么向我交待?枉我對你一片信任。你現(xiàn)在是第四,再這樣下去,第十四,二十四你都有份。不信,你就試試看。你好好想想,認真反思反思。"班主任還是那么憤怒的語言。我都不知他是真正關(guān)心我的成績,還是關(guān)心我沒幫他掙回獎金。
我沒什么好說的。我只是難受,難受,這個成績還不知怎么向爸媽說呢。
回到家,我不敢說成績的事。拖,拖得一天算一天。

2001年2月5日 星期一 天氣晴 心情指數(shù) 壞
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我本來是很高興的,我下定決心,不再和張均平來往,認真學習,一定奪回第一,要超過羅國初。
可是,第一節(jié),班主任開班會,主要內(nèi)容是改選班干部,當然還是班主任說了算。
"正班長,羅國初,副班長,羅麗麗……"
我一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撤我的職了?我在同學面前還有什么面子?我的心像打翻的五味瓶,什么味兒都說不清了。
"羅國初同學,成績好,人聽話,在大家心目中有威信,所以選他為正班長,大家多支持他的工作,至于羅麗麗,為什么要降她的職,大家或許也知道什么原因,我希望她接受這個教訓,改正自己的生活作風,還是大有前途的。"
我此時的難受有誰知?孫老師,不,該叫他孫大炮,你怎么這么不給我面子?在這么多同學面前傷我的面子?
不知什么時候下的課,我不敢看大家,而大家看我的眼睛肯定都是怪怪的。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被我批評過很多的,全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想什么。我有生活作風問題,我早就要料到會有今天的。
我去廁所,在走廊上,恰好遇到張均平,他叫我,"麗麗,不用傷心,不就一個班長嗎?又不能當飯吃。"
怎么這么快傳到他那里去了?我本來不想理他的,可此時,我,特別是看見孫大炮就在不遠處走過來的時候,我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我就要跟他好,看你怎么樣?
"均平,放學等我。"我故意大聲說,旁邊許多同學都聽到了,連張均平都嚇了一跳。我不看他,我只看孫大炮。他肯定聽到了,眼瞪著我,很憤怒的樣子,可是他沒發(fā)作出來。我就讓你憤怒,誰叫你撤我的職?誰叫你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我?
我好像有報了一個大仇的快感。
我是不是很壞?現(xiàn)在寫日記時再想到今天的事,我還有點怕,班主任會怎么想我?是不是從此不理我了?由我自生自滅?我真怕。
2001年3月17日 星期六 天氣睛 心情指數(shù) 害怕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蓋著,打著手電筒寫這篇日記,我怕人看見,尤其是父母看見這篇日記。
今晚,張均平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六點多鐘的時候,爸媽又打電話回來說不回來吃飯,要應酬到十二點,家里才我一個人。我打電話給張均平,他立刻就過來了。我們一起煮面吃。他煮面真有一手,味道好極了。吃完了面,我們就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著看著,他說他帶了一個片子來,我們就看片子,這個片子上有許多男女接吻的鏡頭,我都不敢看,可是他一邊看片子又一邊看我,那意思,我明白,他是不是想……不行,絕不行,被爸媽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可是他不知不覺就坐到我旁邊。我的心蹦跳得特別厲害,我不敢出聲,我見過電視上那些鏡頭,要是他也這樣對我,我該怎么辦?我不能同意,我一定拿個東西砸他。
可是,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呢?那些拍拖的人那么中意接吻,那種感覺肯定很特別很特別吧?我……我也想……
總之,正在我的心很亂的時候,張均平以極快的速度吻了一下我的臉,我往后退了一退,還坐在那里,連氣都不敢喘。張均平看我沒反對,膽子更大了,吻我的嘴,我……我……一種特別的感覺,像被什么托著飛起來的感覺。他吻我,他的手還摸我,摸我的……我的胸,全身都壓在我身上。不行不行不行。
我大力一推,他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下,"你干什么?"我說的很大聲,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說這么大聲。
"我……我……"
"你走你走。"我推他,他不想走,我哭了,"你快走呀,我媽媽快回來了。"我再一推他,把他推出了門外,"嘣"地一聲,大力地關(guān)上門。此時,我才覺得全身無力,癱倒在沙發(fā)上。
這一切來的大突然了,我怎么能做出這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來?爸爸媽媽平常一再告誡我不能和男同學來往,可我今晚……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的心很亂,亂得像亂草。其他事,我還可以打電話跟羅小平講,可是這件事,我找誰講去?誰也不能講,他們會怎么看我?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不想活了。張均平會不會講出去?不會吧?可是也不一定。
誰能幫幫我?
我以后都不要跟他來往了,我下定決心。

2002年6月26日 星期二 天氣下雨 心情指數(shù) 從未有過地害怕
今天上到第四節(jié),學校來了一部警車。大家都好奇地往外望,包括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會兒,班主任來找我,正在上數(shù)學課呢。班主任指指我,數(shù)學老師示意我出去,全班同學的目光"刷"地射向我。我的心突然跳得像拖拉機,超人棠說?quot;警車是來捉你的。"全班人都"啊"地一聲叫了起來。班主作任大喝一聲,"安靜",他們才安靜下來。
我走出教室門,跟在班主任后面,我緊走幾步,追上班主任,慌張地問:"老師找我什么事?"
"你干得好事,你不嫌丟人我這當班主任的還要面子呢。"班主任憤怒地說。
"我沒干什么呀?"
"你沒干什么,張均平干了好事,昨晚在街上聚賭,跟人打架,被人打穿頭……"
"啊……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驚訝地問。
"怎么樣怎么樣,快死了,臨死前喊著要見你。"
"我……我……"
"你你你什么,現(xiàn)在公安局的人來了,要問你一些情況。"
我都不知怎么上了辦公室二樓的。那里坐著三個公安,還有校長主任腳發(fā)抖得厲害。
一個公安說:"你就叫羅麗麗是吧?"
我點頭。
"張均平你認識吧?"
我又點頭。
"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同……學"
"同學?是不是跟他拍拖?老實講。"
我沒點頭。自從那次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而他也像怕了我,我們碰面都只是點點頭。
"沒有。"我答。
"沒有?老實講。"
"曾經(jīng)有,現(xiàn)在沒有了。"
"什么時候散的?為什么散?"
我該怎么答?答那晚的事情?不,我不會講,打死我我也不講。我不出聲。
"現(xiàn)在我告訴你,張均平昨晚賭博,與人爭數(shù),打起來,被人打穿頭,現(xiàn)在住醫(yī)院,很嚴重,醫(yī)生說快不行了,但是他口里不停地說你的名,說要見你。你的意思怎樣?去不去見他?"
我……我怎么知道?我"哇"地一聲哭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一直站在旁邊的校長虎著臉說:"羅麗麗,什么人不跟,偏跟這樣的爛仔在一起?你看,現(xiàn)在惹上個大頭佛了。看你怎么收場。"
"我……又不是我的責任,他搞成這樣,你們就沒有責任嗎?"我哭著說。
"別羅嗦,我們已通知你的父母……"校長說著,果然爸爸媽媽就到了門口。
爸爸一進門,手指直截到我的額上就罵,"死衰女,你干了什么丑事?"扇起巴掌就要打我。媽媽一把攔住他,"你就知道打,先問清楚什么事了。要打回家再打,打死當沒有生這個女。"
我只是哭,我很想伏在媽媽的身上哭,可是媽媽你為什么不安慰我?
公安人員又把過程跟爸媽講了一遍,"……你們的意見是什么?"
"不行,他死他的事,關(guān)我的女兒什么事?"爸爸堅決反對。
媽媽也說:"我的女兒以后還怎樣做人?教壞我的女兒我還沒找他算帳呢。早知道你們學校這么亂,當初就不該省那幾萬塊錢,買個學位送她去市重點了,一個乖乖女現(xiàn)在變成這樣。"
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班主任這時說話了:"是不是看看羅麗麗的意思…?quot;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她是一個細佬,不能由她。"低爸爸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公安說:"你們也別吵了,羅麗麗,你的意思是去還是不去?"
"我…。.·我不知道。"
"你個衰女,你去什么?還嫌不丟人呀?"媽媽罵,哭了。
"你敢去打斷你的腳,不認你這個女。"爸爸指著我罵。
我的心很亂。我……我想去,我想去看看他,我說不出為什么。大家都在等我的回答。
"我去!"我終于說出了兩個字。
爸爸媽媽的反應就可想而知了,好在是公安人員拖住了他們,要不他們非把我打死不可。
班主任站起來,說:"那好吧,羅麗麗,你是我的學生,既然你說去,我陪你去吧。"
……
以后發(fā)生了什么事?羅麗麗的日記都記得很詳細,我這里就不說了,難道你還忍心看她日日被同學們嘲笑、被老師們白眼、被父母唾罵的日記嗎?算了吧,我再也不忍心把她的日記選出來了。
我痛!
我恨!
我痛恨!
……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53:11

[回復] 回復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順德文藝》2006第29期--墮了剁了
墮了剁了
刁小東


有句云:一池春水一池油。偏又遇,妒火四濺,怒火中燒,騰騰騰,燒沸一池春水。一個是君本無能偏又妻懷孕,一個是妻不育來夫要為人父。硬生生四目成仇,恨不得手刃刀割,她要墮了,他要剁了,他她墮了剁了。
夜空很好!滿天里是一塊刷白的灰布,像是新婚之夜的帳頂。
趙剛像個機械人,目不斜視,腳不急步,進得廚房,伸手拿刀,就著月光,刀鋒凜凜,忽兒手起刀落,砧板上的蘿卜裂為兩截,一聲清脆的撞擊,刀刃牢牢地嵌進了板上,仰角成一副鍘刀之形。
"墮了,墮了……剁了,剁了……"他嘴里發(fā)出聲音,陰森森伴著窗外的蟲鳴。
他拔出刀,提在手里,出了廚房,經(jīng)過房門,猶豫了一瞬,嘴角一裂,想冷笑,卻沒有笑出來。他本不想在房門前停留,因為這一聲冷笑沒有笑出來,他停了下來,對著房門定定地立著。褐色的房門,門中貼著一個倒著的"福"字,"福"字左邊一個胖娃娃,右一個胖囡囡。紅紅的肚兜兜,燦爛的笑酒窩,好不喜氣洋洋。趙剛忽兒舉刀,你也笑我,笑我?刀架在那個胖娃娃的頭上,不動,遲疑;刀鋒滑向胖囡囡,那個囡囡還是笑,臉紅心不跳,趙剛的手輕輕地顫抖,他喃喃著,"孩子……孩子……"到底沒有砍下去,刀鋒一轉(zhuǎn),上下一刀,左右一刀,一個十字架把個大大的"福"字一裂四瓣,
"盛華元,人渣,你不讓我好過,你也別想好過……"他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提刀出門,消失在黑夜中……

醫(yī)院大堂。人多,熱鬧--生活好了,病的人就多了,正是刑不上士大夫,病不入窮人家。
盛華元左瞧右盼了一會,確信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沒有熟人了,才緊走幾步,到了掛號窗口。里面的阿姨掛著個黑邊大號老花鏡,目光從里射出來,直刺他盛大華元的心臟。
"哪科?"
"嗯……那個……"
"男科?!"那阿姨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一個污黑的印章,"啪,"脆生生的一響,鑿上一個長方形印章,拿起往外一丟,"四塊。"
那紙像一團棉花一樣往外飄,盛華元硬是沒接住,那棉花飄呀搖呀,像個視死如歸的跳樓者一樣,嘲笑著他盛華元,"來吧來吧……"盛華元搶也似的拾起那張紙,丟下四塊零鈔,一轉(zhuǎn)身,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正是趙剛。趙剛與他老婆丘妍嫻,也往掛號處走。雖然他們都知道對方大約是住在自己的樓上樓下,可也是陌生人。
"噢--你啊,來看醫(yī)生?"趙剛掩不住臉上的喜悅。在盛華元看來,那笑實在是太礙眼,實在是太刺耳了。
"噢,嗯……感冒,感冒……"盛華元打著招呼,手里一緊,把那張掛號紙攥成了團,攥在手心里了,那張紙被擠壓的聲音,直刺他盛華元的耳膜,像玻璃的碎裂,像大樹被風撕裂,像抓著一塊燒紅的木炭,丟不是揣不是。
"我老婆懷孕了,帶她來體檢。"趙剛應道,臉上盡是快要做父親的人的笑容。盛華元一聽,眼角掃過一絲疑惑。眼角的余光掃向丘妍嫻,似乎在問,"是嗎?"
"是嘛?"盛華元問。
"當然,沒錯,我快要做爸爸了,到時請你吃滿月酒。"
"那倒要恭喜你了,"盛華元客氣地說,"你忙,我走了。"說著便走,走向遠處站在一角的老婆林麗。
丘妍嫻知道自己懷上孩子時,著實高興了一陣子。昨夜,她等著丈夫上床。其夫趙剛,自稱網(wǎng)蟲,蟲者,軟體動物也。結(jié)婚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夜晚,除了新婚那夜,要么早睡,要么晚歸,丘妍嫻絕沒有等他睡覺的時候。五年的城里生活,五年的平淡,寡淡如涼白開。也許正是這種寡淡,才讓他們的婚后五年相安無事。丘妍嫻的幾位密友,轟轟烈烈地戀愛,熱熱鬧鬧的結(jié)婚,可如今,離的離了,散的散了,剩下一個沒離成的,是老公背著她貪了巨款,卷款攜著情人潛逃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連個音訊也沒有,想離也離不成。丘妍嫻疑惑,寡淡才讓我的婚姻在圍城里有了立錐之地?
趙剛爬下網(wǎng),惺忪著蟲眼,推門進房上床鉆被窩,像個深度夢游癥患著,做著固定的程序。
"剛……"丘妍嫻推他。結(jié)婚之前,他像個瘦猴,一百不夠,現(xiàn)在倒好,瘋長,一百八有余了,肥豬一只。朋友都笑她,有啥養(yǎng)豬秘訣?
"嗯,"趙剛轉(zhuǎn)個身子,就要沉沉睡去。
"我懷上孩子了……"
趙剛被抽了筋似的,一躍而起,"真的?"
"這個月沒來事了,應該是吧?"丘妍嫻平靜地說,并沒因趙剛的激動而增加幾分欣喜。
趙剛像鬼神附體,抱住丘妍嫻的頭狠狠地啃了一口,"嫻嫻,趙家有后了。"
丘妍嫻猛地一推,不知哪來的力,一把就把趙剛這條豬推到床下了,發(fā)出沉重的一聲撞擊,"你干什么?還沒準呢。"丘妍嫻以后幾天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只覺得心里極度的厭惡,可是說不出為什么。
趙剛沒事也不惱,一個翻身,又上了床,"好老婆,明天去醫(yī)院檢查,給我生個白胖小子。"
"現(xiàn)在怎么能知道男女?是女的你就不要了?"
趙剛臉皮抽了一下,"男孩……女孩也好。"
"你就只知道生個男孩,續(xù)你趙家香火,我要生個女孩。"丘妍嫻耍起了小脾氣,那種厭惡感更強烈了。女人在兩個時候耍脾氣,男人是絕對不會不依的:一是老婆懷上了孩子之時,一是男人在情人面前脫光了的時候,前者是因為心疼,后者讓人痛心,所謂千年道行一朝喪是也。
"嫻嫻,我的好嫻嫻,別生氣,明天給你買新衣服……"趙剛又是哄又是揉的,像捧著一個水做的肉體。
"我要女人天地的那套裙子。""女人天地"是這個城里女人的天堂,男人的地獄,那條裙子一口價,一千二百八。
"……行……"趙剛咬咬牙,應下了。他這半輩子第一次豪爽起來,平常他可是一分錢扮成兩半花的呀。
丘妍嫻臉上有了笑容,奸奸的,哼,從第一天認識你到現(xiàn)在,沒見你爽過一次,連結(jié)婚戒指都是磨磨蹭蹭千挑萬選個價廉物不美的。如今終于敲了你一筆,她心里有了勝利的快感,似乎那種厭惡感也要消失了。
趙剛的興奮勁沒減,"哪天懷上的?"
"還能哪天?你不知道?"丘妍嫻陰陰地說,先前的一絲快感立刻像風中的煙氣,散了,無影,無蹤,無痕。
"到底哪天?你說嘛。"趙剛伸手要摟丘妍嫻,哀求說。
丘妍嫻一個轉(zhuǎn)身,吼出一句,"你一個月就搞我一次,還會有哪天?"在寂寂的夜里,這一聲也算是聲嘶力竭了,嚇得趙剛的興奮勁走了大半。丘妍嫻眼角掠過一絲不屑,心里酸酸的。結(jié)婚第一年不想要孩子,每次都做足了準備功夫,第二年想要孩子,卻懷不上了,第三年還如此,第四年,有時一個月也不來一次了,來了就為了要孩子。
趙剛不是個細心的人,對于丘妍嫻的變化,他從不放在心上。"三號,肯定是三號,那天我喝了酒,力氣足。"趙剛突然笑嘻嘻地說,爬起來,俯視著丘妍嫻,他忽然有了欲望。
丘妍嫻感覺像躺在一只豬公的跨下,那種厭惡像胃酸一樣冒上了喉嚨。她一把推開那只豬公,"別攪我,我困。"說著,拉過被子,一把裹了全身,轉(zhuǎn)過身子,對著窗外,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眼縫里擠了出來。
丘妍嫻平時愛寫點文章,有些文才,暗地里也以小才女自居,喜歡情情愛愛的東西,少女時代也曾整日里發(fā)著王子騎著白馬來找公主的夢。可生活畢竟很現(xiàn)實,她的人生不是一篇精彩的小說,從開端發(fā)展高潮結(jié)局一路發(fā)展下去,驚天地泣鬼神,惹人落淚奪人歡笑;她的這幾年生活是平平淡淡地開端,戀愛時有一點點高潮,接著是冗長乏味的發(fā)展,可能直到死了,就是結(jié)局,即使算是一篇小說,也只是一篇蹩腳的小說,沒有讀者不會獲獎的短篇而已。有時她也想通了,我不是公主,不會有王子到來,永遠不會有;她又不甘心,幻想著丑小鴨變白天鵝灰姑娘得到玻璃鞋之類的奇跡。
可是沒有。
趙剛剛?cè)计鸬囊稽c點火苗兒,被丘妍嫻的一點水一澆,也就滅了。嘀咕著,"十月三號,三號……"爬出床沿拉開抽屜,翻出一張紙,黑乎乎的一張復印件上面密密麻麻地印著字,那是一張生男生女對照表,趙剛花了五十塊錢在算命攤里買的,聽說是香港神算子的密傳,挺靈驗的,五十塊錢買這張東西,那可是花了血本的。對著日期,出生年月,趙剛緊張地橫豎一比,"男孩,是男孩,嫻嫻,生男孩……"說著,就去扳老婆的身子。
"高興什么?有完沒完,我要睡了。"丘妍嫻一臉的不是好聲氣。
趙剛倒不在意,獨個兒高興著,"男孩,男孩,祖宗保佑,爸,我要生男孩了,你老快有孫子了,趙家有后了。"
那夜,趙剛興奮了一夜,丘妍嫻迷糊了整一晚。
今天,他們是來體檢的。
盛華元來看病,很是羞于啟齒。事情還得從昨晚說起--
月黑風高夜,餓狼發(fā)情時。昨晚,盛華元覺得無論如何要讓老婆滿意,否則對不起妻子。盛華元是辦公室的主任,在外應酬多,杯上杯落是常有的事,常常是醉里不知身是客,醒來卻在妓帳里。白天圍著領(lǐng)導轉(zhuǎn)轉(zhuǎn),夜晚圍著裙子轉(zhuǎn)轉(zhuǎn),也或圍著領(lǐng)導裙子一起轉(zhuǎn)轉(zhuǎn),也或與領(lǐng)導圍著裙子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再轉(zhuǎn)轉(zhuǎn),工作自然玩得轉(zhuǎn)嘛。轉(zhuǎn)累了,轉(zhuǎn)迷糊了,也就少不免裙上裙落的事情了。
轉(zhuǎn)得多了,就轉(zhuǎn)出事兒來了。盛華元老覺得自己那小祖宗兒不行了,有幾晚,老婆林麗有那意思,他卻提不起勁,敷衍著睡過去了。今晚不行,今晚是結(jié)婚五周年,無論如何要意思意思。趁著老婆去沖涼的當兒,盛華元從抽屜里拿出一盒東西,電視廣告上本山大叔賣得明白,"誰用誰知道。"聽說這東西管用,吃下去,不出一個時辰,保證男人口服,女人心服。盛華元管不了那么多,一口吞下三粒,然后正兒八經(jīng)的斜躺在床頭,等著老婆出來,也等著藥力發(fā)作。結(jié)婚一年,挺新鮮;結(jié)婚兩年,變著法子保新鮮;三年之后,就左手握右手了。
那藥還真是誰用誰知道,盛華元感覺到了那微微而來的熱力,到老婆磨蹭了很久,終于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他就有了新婚之夜的感覺了,眼前人仿佛就是出浴的楊貴妃。林麗雖然結(jié)婚多年,仍保持著少女般的身材,卻比少女更有韻味了,臉盤雖說不上漂亮,卻也挺中看,尤其是此時此刻,比夜總會上的那些娘們強多了。盛華元想,娶了這婆娘還真不賴,入得廚房出得廳堂還上得大床,以前怎就不太珍惜呢?盛華元突然生出一絲歉意,放著家里的嬌妻不用,倒在外面拈花惹草,費了錢也費了精,太不劃算。
一想到那些夜總會小姐,盛華元更來勁兒了,藥,眼前嬌妻,風騷的小姐,一齊塞滿了盛華元的腦子,像強力催化劑,像甲烷,一遇著火星,就要轟然爆炸了。
盛華元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結(jié)婚這么多年,職務、工資都漲了好幾回了,就不見老婆的肚子漲,每次他們都沒做什么措施,林麗的肚子還是風平浪靜。林麗提議去醫(yī)院檢查,盛華元堅決不去,這是哪門子破事?誰不行?就這么一個小縣城,醫(yī)院的醫(yī)生十個有八個都認識,他盛華元去查這事,傳出去,他還有面子在這里立足,大小他還是一個頭兒呢。一直沒去,也就一直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就不太像家,近段時間明顯感到林麗的態(tài)度變了。盛華元相信,要拴住女人的心,不用什么秘密武器,讓她懷上孩子,讓她一天到晚為孩子忙,忙忙忙,忙得就沒時間也沒精力沒心思再想別的,眼前只有四角的天空。到她終于直起腰來看外面的世界的時候,已經(jīng)人老珠黃,黃臉婆一個,還有什么本錢引起別個男人的注意?所以,今晚一定要讓老婆懷上我的龍種。盛華元想,越想又越覺得今晚有些神圣。
"麗,怎么還不上床?"盛華元柔柔地說,調(diào)子充滿誘惑。
林麗攏著頭發(fā),平淡地應道:"我要做面膜。"
"明天再敷吧,我想你噢……"盛華元說著肉麻的話--床上的話當然越肉麻越好,其效果跟領(lǐng)導在反腐大會上的講話是一樣的。雖然覺著別扭,但也不是他平時不說,對著夜總會小姐說這樣的話,他覺得挺順溜,再肉麻的話,他也說得滑溜溜的,而且小姐必定笑得花枝亂顫,惹得他火上澆油。
林麗瞟了他一眼,"發(fā)什么騷?"
"你不就喜歡騷公嗎?"
林麗被他的話挑動了神經(jīng),剛坐到床沿,盛華元一把摟住她的腰,"騷公要騷婆,逃不出我的手心。"林麗扭著腰,吃吃地笑了,一把摁倒丈夫,順勢坐在丈夫的肚皮上,"說,是不是又在外面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心里有鬼了?"
盛華元臉皮抽了一下,"沒,沒,全給你留著呢,不信你試試。"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林麗嬌嗔著,不依不饒。
"哈哈,我就是要奸你。"盛華元反身坐起來摟住林麗,兩人滾在了一起。林麗像蛇一樣扭捏著身子,盛華元揉捏著,像個熟練的打面師傅捏著個面團,"麗……"
"嗯……"
"我們水乳交融……今晚我們一起播下種子,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盛華元覺得自己是一條山中深藏千年的大莽蛇,一定要把林麗這條小白兔纏住再纏住,越纏越緊,再突然一口,把她連骨帶毛全吞進肚子里去。
"嗯,我要生孩子……"林麗這只小白兔果然進入了迷幻的森林。
盛華元提槍上陣,可是,可是……不夠十下,身子一熱,泄了。
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盛華元急了,不會的,不可能,越急越軟。
林麗當然感覺到了,這只小白兔本來沉醉在迷幻的森林里的,突然被大灰狼一嚇,醒了,一轱轆爬起來,捶打著盛華元,"你……你……"
"麗麗,對不起對不起,是那藥,那該死的藥。"盛華元像蔫了的公雞,咯咯咯地解釋,可是母雞不聽這樣的解釋啊,此時的母雞,就是一個"怨"字,而你就是搬來大英百科全書解釋,也解不出這個"怨"啊。
"你肯定又在外面鬼混了,找小姐了,掏空了身子……"林麗又捶又打又哭,小白兔瞬時就變成了吊睛白額大老虎,莽蛇卻已變成了死蛇了。
手也打疼了,眼淚也干了,想再哭也哭不出淚來了,林麗停了下來,心里的怨,腦子里的恨,肚子里的氣,對著像條哈叭狗一樣解釋的盛華元,堅決地說:"明天去醫(yī)院查清楚,還不知你惹了什么病回來。"說完,便拉過被子,裹緊了身子,側(cè)過身子,對著窗子,沉沉睡去了。
摞下了一臉無奈夾著恐慌的盛華元,瞪著白眼到天明。
盛華元抓著那張掛號紙去拉林麗的手,林麗一甩,盛華元沒拉著,知道她的心情不好,很老外地聳聳肩,生硬地抽回手,匆匆上樓去了,留下林麗一個人在亮堂堂的大廳里。
林麗百無聊賴,舉目四望,醫(yī)院可真是熱鬧,收費窗口擠成幾條長龍,兒保科的孩子哇哇哭鬧,救護車催命地響;一會兒有病人的呻吟,一忽兒又聽到家屬的哭叫,醫(yī)院可真是"人間地獄",因病而來,因病而去。有人把病了說成是"進廠修修","零件"壞了,輕的上上油,擦擦銹,重的大拆大換,不能拆沒得換了,只好報廢,進人生的最后一間房,睡人生的最后一張床,鉆人生的最后一個爐子,烤人生的最后一堆火,享人間最后的一點溫暖與熱情,化成一縷黑煙,一撮白灰。林麗屬于那種少愁善感的女人,少愁與她的職業(yè)有關(guān),她是幼兒園的老師,整天與孩子在一起,不會發(fā)愁,也不能發(fā)愁;善感,是從小養(yǎng)成的毛病,丁點兒也會天馬行空,幻想得很遠很遠,不著邊際,呆想半天,到她自己明白過來,已不知最初想了什么。就如她想到一撮白灰的時候,她已不知之前想了什么了。
"啪"一聲,一個紅皮球滾到她腳下,把她從癡想中拉了出來,她抬頭看,一個小男孩正看著她笑,蹣跚著向她走來。林麗拾起皮球,小男孩笑著,像一團粉嘟嘟的面團兒,"阿--姨--球,球……"林麗心里一動,有孩子真好。她把球遞給那小男孩,小男孩伸出同樣粉嘟嘟的小手接了球,"謝謝阿姨--"那樣子真是可愛死人了,要是自己有個這樣的孩子多好,林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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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回復刁小東:寫教育小說反映現(xiàn)實

盛華元爬上五樓,有點氣喘,扶著欄桿,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粗氣,媽的,難道真是不行了?他內(nèi)心升起一絲恐懼。男人,即使身家百萬千萬,只要那根兒不行,也是個零,只有那活兒了得,才可縱橫馳騁,行走天下啊,否則,拼死拼活了掙錢,挖空心思地往上爬,還有啥意思?
盛華元再一次前后瞧瞧,確信沒有熟人,一閃身,進了男科。
醫(yī)院什么科都熱鬧,就這兒冷清,非是公安局掃黃有功,亦非此地民風淳樸,乃是敢來這兒的人,不吃它半個豹子膽,萬不敢越此雷池半步的。醫(yī)桌后的報紙里伸出個禿頭。
"嗯,來了。"像老熟人一樣,禿頭醫(yī)生站起來,很是熱情。
盛華元心里一驚,莫不是他認識我?不可能,我從沒見過這個人。沒容他多往下想,禿頭醫(yī)生熟練地戴上手套,拿起一塊小木片,說:"脫了!"語氣不容拒絕。盛華元拿眼往左右瞧瞧,手已乖乖地解皮帶,褪下褲子。禿頭醫(yī)生一把抓起他的陽物,拔弄了幾下,"啥病?早泄?陽萎?"
"射早了。"盛華元像爆米花般地爆出仨字。
禿頭醫(yī)生倒被嚇了嚇,陰陰地笑了,"哼哼,老婆不滿意還是情人不滿意?"
"嘿嘿……"
禿頭醫(yī)生丟掉木片兒,邊脫手套邊閑侃,"外頭吃多了,給老婆吃少了吧。伸個舌頭出來看看。"盛華元吐出舌頭,禿頭醫(yī)生看看,"腎虛,沒啥事,給你開點補藥,休息一段時間,就能重振雄風。哼哼--"
盛華元穿好褲子,臉上有了喜色,"虛驚一場,我就想,我怎么會有事呢?好好的嘛,嚇唬自己。"
禿頭醫(yī)生龍飛鳳舞開著方子,問,"做爸爸了吧?"
"沒呢。"
"那可要小心,趁現(xiàn)在精子還行,早點生個孩子,過后的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盛華元心里一動,觸到了他的痛心處,是該生個孩子了。抓著方子,下得樓來,見著老婆,驕傲地說:"沒事,沒事。"
林麗搶過方子,密密麻麻幾行雞腸子,看不懂--醫(yī)生的處方,除了醫(yī)生和收錢的那個之外,第三個能看懂的就是那個姓閻名羅王的了。遞回給他,林麗臉上有了將信將疑的笑容。
盛華元看看林麗臉有喜色,便附在她耳邊說:"麗麗,要不你也去婦科檢查一下,看我們什么時候懷得上孩子?"
林麗臉色一沉,"你什么意思?誰懷不上孩子了?"
盛華元趕緊解釋,"不是,你別誤會,我只是要你去檢查身體而已。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林麗眼望著遠處,又看見那個小男孩,忽而轉(zhuǎn)了念頭,"幫我去掛個號。"
盛華元反應過來,"好,你等著。"便樂癲癲地走向掛號窗。女人可真是善變,翻手為云覆手成雨。
林麗接過掛號紙,"你先回去吧,要很長時間,不用等我。"盛華元想想也是,"你自己小心,我回家煮飯等你。"林麗已走遠了,盛華元望著她的背影,想,這婆娘還真不賴。
趙剛扶著老婆從婦產(chǎn)科出來。醫(yī)生說了,千真萬確,丘妍嫻懷上了,可他臉上是喜氣洋洋,心里卻生出個疑團,不為別的,只為那紙上寫的日期:十月三號是有過一次,到現(xiàn)在還不夠一個月,但紙上卻寫著九月十五號,怎么憑空多了半個多月呢?這半個月怎么多出來的?醫(yī)生計算錯了?而最為殘酷的是:九月十四號到十八號,他出差去了,并沒有回家啊。想到回頭去問醫(yī)生,可怎么問得出口?可是不問,心里就像有只蒼蠅梗住了脖子。
老婆懷上了,自然可喜;可如果孩子他爹不是我,可氣!可恨!可殺!可殺!
他不敢把心里的疑慮說出來,他臉上還掛著洋洋的喜氣。這種事情,要對老婆有絕對的信任,容不得半點含糊的,夫妻之道,關(guān)鍵在信任嘛。可是,這年月,我自己還信不過自己呢,憑什么信老婆?每日里發(fā)生多少偷漢子的事情?絕對比每日里死于交通事故的人還多呀。現(xiàn)在潮流不興外遇啦,第三者啦,婚外情啦,一夜歡啦,人心如此,都成潮流了,我雖不潮流,但我也不能做傻瓜,戴著帽子還樂癲癲地往里貼錢,虧啊。趙剛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大半天,趙剛都在這個漩渦里打轉(zhuǎn),一忽兒飄上岸,光明一片;一忽兒沉入渦底,一片黑暗。一浮一沉,沉了又浮,直到下班路上,趙剛終于有了決定,摩托車一個急轉(zhuǎn)彎,徑自進了醫(yī)院的門。
林麗出了醫(yī)院門口,臉色死灰,夕陽斜射下來,投出她長長的身影,打了個折兒,投射在醫(yī)院的大門上,瘦削而單薄。向左,回家去,向右,是繁華的大街,向左?向右?向右向左?左右為難。劉醫(yī)生肯定地告訴她:先天性輸卵管狹窄,不能生育。怎么會是這樣?怎么會是這種病?
這時,一輛摩托車從醫(yī)院里邊瘋也似的沖出來,眼看就要硬生生撞向林麗,一剎那間,司機一個急剎,后輪一偏,摩托車摔倒在地上轉(zhuǎn)了個圈,司機重重地摔出幾米開外。林麗兩腿一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倒在地上的正是趙剛,竟然沒事,爬起來,狠狠地摘下頭盔,氣沖沖地正要罵娘,一看是林麗,沒罵出口,只說:"你沒事吧?"
摩托車還在轟轟地發(fā)出聲響,趙剛熄了火,扶起摩托車,打好車架,倒后鏡掉落地上,鏡片碎了一地。趙剛拾起來,想要重新擰上去,卻怎么也對不上齒兒,一把甩在地上,連塑料底兒也摔了個粉碎,吐了一口,終于罵出了口,"媽的。"
林麗慢慢地緩過神來,慢慢地站起身子,覺得身子像掛著千斤錘。趙剛看了她一眼,說:"我載你回去吧。"林麗慢慢地爬起來,腦子一片空白,像被人點了穴道,上了車,一路無話,到了樓下。
林麗第一次覺得樓梯是這樣漫長而崎嶇,邁出一步,就向深淵靠近了一步。她不是上樓,而是一步步滑向深潭,進了家門,也就到潭底了。
趙剛走在后面,樓梯很窄,他想擠過去,不行,就粗聲粗氣地說:"快點快點。"林麗木然地挪到一旁,身子貼著墻,趙剛沒理她,幾步?jīng)_上樓去了。
趙剛家在七樓,門沒開,屋里的電視聲音卻很大。"嘣"一聲,他一腳踹在防盜門上,"丘妍嫻,開門。"
屋里沒有動靜,趙剛又一腳又一喊,門里開鎖的聲音,木門開了,丘妍嫻開了門,"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趙剛進了門,隨手一摔,"嘣嘣"兩聲關(guān)上鐵門木門,隨即便爆出一聲吼叫,"老子就是發(fā)神經(jīng),說,你懷的是誰的野種?"
丘妍嫻臉上掠過一絲恐懼,"你說什么?你瘋了?"
"我是瘋了,是被你逼瘋的,你做的好事,你肚里的是誰的野種?"
"你的野種。"丘妍嫻臉上的一絲恐懼消失了,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
"不可能,上個月15號我出差,沒鳥過你。"
"你……你……我不跟你說,我跟你說不清楚。"
"你不跟我說清楚我跟你沒完,明天就去驗DNA。"趙剛臉上的青筋崢嶸畢現(xiàn)。
丘妍嫻歇斯底里,"要去你去,你不信我,咱就離婚。"說完就哇一聲哭起來。
趙剛可就更氣了,你想一哭二鬧三離婚就不了了之,沒那么便宜,我還沒提,你倒先唬我,說時遲那時快,他手起掌落,"啪,"脆亮亮的一聲響,生生地扇在丘妍嫻的臉上,立時起了四道血痕,"離婚,離婚,離婚也要搞清楚你做的丑事,沒這么便宜。說,跟哪個雜種干的?"
丘妍嫻的臉火辣辣地疼,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抱住趙剛的大腿,"你打你打,你敢打我……"
趙剛悶在肚子里的火,腦子里的恨,不是丘妍嫻一哭一鬧就能熄滅得了的,相反,這一抱,倒是往火上澆了油,平時還算溫順的趙剛像是真的發(fā)了狂,飛起一腳,鞋尖似利劍,直刺向丘妍嫻的肚子,若中了這一劍,不死也要斷幾根肋骨,而且就沖著她肚子去的。
不幸之中有大幸,在趙剛拉腳向后就要向前刺去的一瞬間,丘妍嫻往后跌倒在地上,趙剛的那一腳,正好在她肚皮上斜刺里飛了過去,那腳風過處,帶起了她的衣角,正像武林高手過招的慢鏡頭。這一腳,震醒了丘妍嫻。她迅速爬起來,后退了幾步,滿眼是恐懼,似是一只落入狼爪的羊。也只是一瞬間,羊兒突然變了性,反化身為豹,大叫道,"死趙剛,告訴你,這孩子就不是你的,是我偷男人偷的……"
五雷轟頂,八電燒身,趙剛眼前一黑,"好呀,你……"一時急火攻心,說不出話來,搖晃著沖上前去,要扯丘妍嫻的頭發(fā)。丘妍嫻雙手亂舞,整一個潑婦出招,亂不可擋,"死趙剛,你是個沒用的男人,你根本就沒有生育功能,我不偷男人,你就絕后。"
"你說什么?你說我不行?那個雜種是誰?"趙剛像一堆爛泥般跌坐在地上。丘妍嫻突然像很解恨,恨不得趙剛倒在地上,永遠不起來。
"誰?哪個王八蛋……我要殺了他!"趙剛說著,可是一點殺氣也沒有,連喘氣的力也似乎沒有了。
不知是氣瘋了還是氣暈了,丘妍嫻突然爆出一句,"盛華元的,比你強。"
又一聲響雷,重重地擊在趙剛的頭上,他目瞪口呆,完全說不出話來。
丘妍嫻瘋也似的沖出家門,走在大街上,夜的燈光五彩繽紛,無不閃著淫穢,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就一次,就一次就撞了礁?
九月十五那夜,老公出差去了,加班到九點,下班路上,丘妍嫻心里忽然強烈地不想回家,冷清清,不想弄飯吃,心里空落落的,堵得慌,路過那間路過無數(shù)次的紅火衣夜總會,突而就有了進去的欲望,那幽紅的燈光,極炫的音樂,從那兒進進出出的一對對紅男綠女,那一念之間就可得到的放縱與銷魂,直像暴雨般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淹沒了她。
她進去了。
朦朦朧朧,誰也看不清誰。只有震天撼地般的音響,只有鬼魅一般地摟摟抱抱的男女。
迎上來一個男人。
請她喝酒,烈烈的。
狂舞一曲。
瘋唱了幾首。
累了。
困了。
倒在了那個男人身上……
完了之后,她松松爽爽地回家,沉睡了一夜,睡得非常安穩(wěn)。
第二天中午,在自家樓梯口,遇見了盛華元,丘妍嫻驚呆了,昨夜的那個男人,不正是他么?
嚇得丘妍嫻一臉的死色,盛華元臉皮一動,隨即又沒事兒似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一個下樓,一個上樓去了。
一切復歸平靜。
與丈夫整五年,沒懷上孩子,怎一次就懷上了呢?
丘妍嫻沒有偷情的欲望,沒有與丈夫離婚的想法,她只想放縱一回而已。女人想放縱一回,做一回壞女人,這有錯么?
凌晨已過,街上行人漸漸稀少,車輪壓著馬路的聲音非常有節(jié)奏地響著。丘妍嫻想,回家吧,回家去跟他說清楚,是離是散,是墮是留,說個清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和一個野男人有了孩子?殺人不過頭點地,誰怕誰呀?丘妍嫻想到這里,忽兒笑了,好像被大師點化了,全身釋然了。女人,她一直都在努力做個好女人,做個傳統(tǒng)女人,相夫教子,侍候老人,好好工作。在好女人與壞女人之間,橫亙著一道坎,她沒想過要跨過這道坎,可是不經(jīng)意間,她跨過了這道坎,她覺得壓在自己心上的那塊石條突然碎裂了,她的心不再沉重,她解放了,她自由了。
林麗一直在等丈夫回來,但她又很不想丈夫回來,永遠不回來,行嗎?不要回來,她的內(nèi)心似乎在禱告。十一點了,丈夫還沒回來,他說去了應酬,她一直很憎恨丈夫的應酬,借陪領(lǐng)導之名出入夜總會,雖然他口口聲聲一再聲明他是為工作他潔身自好他守身如玉,可是誰信啊!她林麗不信,但她也沒多理,理得了嗎?理真了,就是離婚一條路。男人的事情,只要玩了還會回家,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可是,今晚,她卻強烈地不想丈夫回來。怎么跟他說呢?丈夫一直想要個孩子,夫家也是一個很傳統(tǒng)的家庭,每次回家,公公婆婆強烈的不滿已不只寫在臉上,而是落實到行動上了,"再不生個孫子,就不認你這個兒子。"婆婆這樣對盛華元說,說的是盛華元,聽的卻是她林麗,她明白,婆婆是最后通碟,如果可能,她都可能要兒子休妻了。
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還算是一個女人嗎?最少也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我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是一個有缺陷的女人?林麗亂七八糟地想啊想,想得一蹋糊涂。
門外一陣鑰匙的聲響,林麗心里一緊,到底是回來了,她趕緊去開門,平時她是絕對不給丈夫開門的,她也不會等他回來,吃了飯看電視想睡覺時就睡覺,萬一丈夫沒帶鑰匙進不了門,她覺得那才好呢,由你在外晾一夜才解恨。
鑰匙還在鎖孔里轉(zhuǎn),門已開了,林麗打開門,盛華元有點意外,一身的酒氣與煙味和困意,看到林麗來為他開門,很是意外,"還沒睡?"
林麗一邊為他拿拖鞋,一邊小聲地應著,"還沒呢……"
盛華元換鞋,林麗趕緊去倒了一杯茶,遞給盛華元。盛華元接過茶杯,很不習慣,看了妻子一眼,"麗,有事要跟我說?"
林麗遲疑了一會,到底沒有說出口,"沒事……累了吧?我給你找衣服沖涼去。"
盛華元想起來了,"麗,今天去體檢,醫(yī)生怎么說?"他關(guān)心地問。
林麗停住了,轉(zhuǎn)過身子,"哇"一聲哭了起來,沖過去抱住了盛華元。
盛華元預感有些不妙,"什么事?別哭別哭。"
可是無論盛華元怎么安慰,林麗就是沒收住哭,一邊哭一邊說:"華元,我……我……"
"怎么了?"
"我不能生孩子……哇……"
"什么?不能生孩子?怎么不能生孩子?"盛華元一臉愕然。
等盛華元斷斷續(xù)續(xù)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林麗也不再哭之后,盛華元坐在沙發(fā)上,點上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吐出一縷濃煙,煙霧繚繞,在他的頭頂升騰起來。
林麗靠近他坐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華元,我們該怎么辦呀?公公婆婆那里怎么跟他們說?"
"能怎么辦?"
"公公婆婆會逼我們離婚……"
盛華元長久的沉默,又猛吸了一口,吐出一陣更濃的煙霧,仿佛是頭冒青煙。
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林麗知道,公公婆婆是問題,而盛華元是更大的問題。公公婆婆要逼他們離婚可能逼不來,而盛華元要離婚,他們的婚姻就完了。三十好幾的女人,資本越來越少了,還有多少可以與男人角力的本錢?她不敢多想。
"嘣嘣嘣"門很重地響了三下,在這深夜里,響徹云霄,緊接著,有人在吼,"盛華元,你這個人渣,開門。"
盛華元嚇了一跳,"媽的,誰在外面嚷嚷?"他幾步?jīng)_到門邊,一拉開門,正要沖出去,眼前白光一閃,一把锃亮的菜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盛華元情急之間向后退,那刀也向前進,緊緊地勒進了他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趙剛,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我得罪你什么了?"
來者正是趙剛,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步步逼著盛華元向后退,只要他一用力,盛華元便要腦袋搬家,身首異處。
林麗嚇得臉無血色,顫抖著,"趙……趙剛兄弟,什……么事兒?"
盛華元退到墻邊,已經(jīng)退無可退,趙剛又大叫,"盛華元,你這個人渣,跪下,跪在地上。"
盛華元不跪,趙剛掄起右腳一踢,手一緊,白亮亮的刀刃上立刻紅了,盛華元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刀刃離開了盛華元的脖子,血從刀刃上滴了下來,"盛華元,你有種,今天,當著你老婆的面,把你怎樣勾引我老婆,搞大她的肚子說個明白。"
盛華元明白了,那事兒終究是紙包不住火了。
林麗顫聲說:"趙剛兄弟,華元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了?"
趙剛晃著刀,"你問他,他做的好事,你這個人渣,他搞大了我老婆的肚子。你說,怎樣搞大我老婆的肚子?"
盛華元心里緊張得不行,這下壞事了,這種事傳出去,還有臉見人?工作要丟,幾經(jīng)辛苦才爬到主任這個位子上,這下可能全完了。不行,我不能認,那事兒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知道。一點證據(jù)也沒有,我不能就這么認了。他忽兒來了勇氣,呼地站了起來,隨手抄起一條棍子,靠在墻角,"他媽的,好你個趙剛,你喝醉了到我這兒來撒什么野?"
趙剛猝不及防,揮舞著刀想往前沖,盛華元狠狠地一棍子下來,著著實實地打在他的手臂上,"哐啷"一聲,刀掉在地上,趙剛手一軟,骨節(jié)辣辣地疼,想去拾刀,毫無力氣。"好呀,你個人渣,搞了人家老婆還來硬的,我跟你沒完。"
盛華元到底底氣不足,"趙剛兄弟,你要冷靜,搞清楚事情再說,你像個瘋狗一樣,對大家沒好處。"
林麗想過來扶趙剛,"趙剛兄弟,有什么事好好說呀,怎么就動刀子了呢?"
趙剛轉(zhuǎn)向林麗,"你被這個人渣騙了,他整天在外搞女人,你不知道?這回搞到我頭上來了,我要殺了他!"
林麗似有所悟,"盛華元,你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沒有,這個瘋狗亂說。喝醉了到這里搗亂來了。"
"你還嘴硬,我老婆全都認了,九月十五那晚搞了我老婆。"
這時,門口幾個人在嚷嚷,都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搞什么啊,還讓人睡覺嗎?"
"轉(zhuǎn)點了還吵,有你們這樣的人呀?"
盛華元一急,趕緊要去關(guān)門,趙剛歇斯底里地說:"你關(guān)你關(guān),你敢去關(guān),怕你的丑事傳出去,不準關(guān),讓大家都知道你做的丑事。"
盛華元停下來,"我怕什么,明人不做暗事,我是不想你這瘋狗吵著鄰居睡不了覺。"
門外傳來話說:"你們再吵,我們就打110了。"
趙剛一屁股坐在地上,盛華元挪到門邊,關(guān)上了門。趙剛呆呆地坐在地上,左手拿著刀,盛華元不知怎樣了結(jié)這種事情,林麗還搞不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屋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寂。
丘妍嫻回到自家樓下,仰望樓上,自家窗戶黑乎乎的,樓上樓下樓左樓右的鄰家窗戶亮堂堂的,圍成了一個光圈,而自己家是光圈里心的一個黑洞,一個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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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很黑,有路燈,是那種聲控的路燈,只要一聲咳嗽,或一個掌聲,或重重的腳步,它就能亮,就能沖破這黑暗,光明現(xiàn)于眼前,但丘妍嫻沒有,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想讓自己窒息;她更不會拍掌,她的生活一向沒有掌聲,以前沒有,今后也不會有;她躡手躡腳,像做賊一樣。她知道自己是做了賊,偷了漢子,偷了野男人,但她沒覺得自己要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痛不欲生。她覺得沒什么,不就是跟一個男人有了那么一次么?就像跟丈夫的無數(shù)次沒什么區(qū)別;不就是皮膚的摩擦么?就像自己的手摸了一下自己而已。
在黑暗中摸到了六樓,那是盛華元的樓層,從門腳里泄出一絲燈光,暗淡而無彩。
她停住了。
"殺……盛華元你這個人渣,我要殺……了你……"門里傳出來的聲音,真真切切,是趙剛的聲音,丘妍嫻明白了幾分。
丘妍嫻拍門,重重的,"死趙剛,你干什么?滾出來!"
門里似乎靜了一下,腳步聲,盛華元開的門,手里拿著一根手臂粗的竹杠。丘妍嫻踏進一步,一看,趙剛坐在地上,左手拿著菜刀,地板給剁出了一條條的刀痕。林麗坐在沙發(fā)上,哭得厲害。
丘妍嫻全明白了,指著趙剛,"你干什么?你還是個男人嗎?"
趙剛斜著看了她一眼,聲嘶力竭地說:"我不是男人?我是不是男人,我是個沒種的男人,所以你去偷人,跟這個人渣亂搞,給我戴綠帽子。"
丘妍嫻心里一驚,"你喊什么呀?"
趙剛站了起來,舉刀直指著丘妍嫻,"你怕?你也會怕?你不要臉,做了這樣的丑事,還會怕?"
丘妍嫻臉色變了,大喊起來,"死趙剛,你個沒用的東西,我不要臉,你也不要臉,如果不是你沒用,生不了孩子,我會去偷男人?你有本事大聲嚷嚷,說自己是個無能的男人,算你有種。"
這一喊果然有幾分厲害,趙剛像被抽了軟肋,立刻靜了下來,癱坐在地上。男人最痛是什么?最痛是不能讓老婆生孩子;最痛是如今老婆要生娃,孩子他爹不是我呀!
一旁的盛華元像個可憐蟲,他希望女人心軟,把這根事兒包攬下來,不要牽扯到他。他可憐巴巴地哀求道,"丘妍嫻,你跟他說清楚,我跟你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你別冤枉好人。"
丘妍嫻瞪眼看他,像厭惡趙剛一樣地厭惡這個男人,她沒有跟他偷情,情是能偷的么?世上什么都能偷,就是情不能偷,也沒法偷。她只是偷了一回男人,跟偷一根蕃薯沒什么區(qū)別,可是卻懷上了這個賤男人的孩子。沒有一絲的同情與可憐從她的心中升起,有的是憎恨與厭惡,她很清晰地說:"盛華元,這孩子就是你的,你是男人就認了,沒人冤枉你。"
盛華元如晴天霹靂,這女人瘋了,決意要把她拖下水,一點私下解決的意思也沒有了。
"你……你自己淫蕩,搞大了肚子,就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媽的我宰了你……"盛華元罵著,作勢要向來打丘妍嫻,可是說得軟弱無力,也沒有沖上前來。
丘妍嫻輕蔑地笑了兩聲,"你們這些沒用的男人……"
林麗坐在沙發(fā)上,沒有說一句話,她不知說什么好,她恨,她怕,她痛,可是她不知向誰發(fā)泄。她恨老公,在夜總會搞小姐,她忍了,可現(xiàn)在竟搞起婚外情了,搞良家婦女了,還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她恨呀,恨不得把盛華元撕成八大塊。她怕,怕眼前這個失了人性的趙剛,怕從此之后左鄰右舍嘲笑的目光。她痛呀,今天下午才檢查出自己不能生育,一輩子不會有孩子,她愛孩子,她的職業(yè)就是跟小孩子打交道,她愛幼兒園的每一個孩子,她當然也強烈希望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屬于這個家的孩子,可是現(xiàn)在不能了,她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她是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丈夫不會喜歡她,公公婆婆要他們離婚,離了婚之后她不會再有人要,從此她要一個人孤獨終老,她不行,她不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她害怕孤獨,丈夫夜夜晚歸,她太知道孤獨的苦味了。
眼前,她不知怎么辦,她要狠狠的撕打丈夫么?她要撕扯丘妍嫻的頭發(fā)么?他們是一對奸夫淫婦,她完全要這樣做,狠狠地打狠狠地罵他們,可是她沒有力氣做這些了。對于趙剛,她完全可以趕他出去,她可以報警,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她腦子里就一個字:亂!她什么也沒做,只坐在沙發(fā)上,呆滯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像個局外人一樣。
凌晨三點了。
四個人,兩對夫妻,無力地坐著,而又緊張地敵視著對方,像兩條野狗,兩只母狼,八只惡狠狠的眼睛,發(fā)著綠幽幽的光,無愛有恨,無情有仇。
盛華元掏出煙,抽出一根,丟了過來,"來,兄弟,抽一根,有事好商量。"煙掉在趙剛的腳邊,趙剛冷笑一聲,舉起刀砍下去,又砍下去,一刀一刀地砍下去,"砍死你……砍死你……"
煙被剁成了一節(jié)又一節(jié),剁一刀就發(fā)出刺耳的一聲,聲聲都像鬼嚎,剁在了盛華元身上,他仿佛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全身一顫,完了完了,碰上這棘手事兒,這事傳出去,自己處心積慮經(jīng)營的仕途就這樣毀了,搞不好連命也搭上去了。
趙剛忽然站了起來,全屋的空氣又驟然凝聚了,盛華元彈了起來,緊緊地抓住那根竹杠,丘妍嫻死死地盯著丈夫,林麗兩眼瞪緊了趙剛。趙剛左手舉刀,指著盛華元,惡狠狠地說:"姓盛的,你聽著,這事沒完,小心你的腦袋,我要你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我不剁了你我不是男人!"說著,"哐啷"一聲,刀丟在了地上,趙剛按著右手,趔趔趄趄地向門外走。丘妍嫻看了一眼盛華元,又看了一眼林麗,拾起地上的刀,也跟著出了門。
盯著他們走出門外,盛華元急走兩步,沖到門邊,"碰"一聲關(guān)上鐵門,"碰"一聲關(guān)上木門,整個兒靠在門后,全身虛脫,癱坐在地上。
第二天早晨六點半,天還只是朦朦亮,盛華元便出門上班去,踏出門外,他四下里一瞧,像做賊一樣,輕輕地關(guān)上門,躡手躡腳地往樓下走。他不想碰見人,尤其不想碰見趙剛。可是,不想見鬼偏見鬼,剛下到四樓樓梯轉(zhuǎn)角,便聽到身后有人急匆匆沖下來,"姓盛的人渣,想跑,沒那么便宜。"盛華元心里一急,不好,壞事了,抬腳就往下跑。于是,一個是在后面緊追,一個是在前面急跑。趙剛肥,自然跑不過身子保養(yǎng)得好的盛華元,盛華元跑下樓去好遠,趙剛才跑完樓梯,跑出樓道,只見了盛華元的一個影子。他對著盛華元大罵,"姓盛的,你跑,你跑,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不剁了你,我跟你沒完。"
盛華元死命地跑,確信趙剛沒有追來,才停了下來,喘著粗氣,心里滿是恐懼。這事兒禍根大了,搞不好這輩子全完了,面子沒了,工作沒了,仕途更不會有,命也可能保不住。戴了綠帽的男人,什么事兒干不出來?媽的,怎么會讓他知道的?那晚,他和局長陪一個副處喝了許多酒,然后是各自找吃兒去,他出了包房的門,遇見一個單身女人,就向前去,夜總會的女人,哪個不是男人一碰就倒的?一切都很順理成章,完事了給錢走人,他哪里知道她是良家婦女?還是自家樓上的女人?可這事兒天知地知丘妍嫻知,丘妍嫻怎就跟趙剛說了呢?你可真害死我了,你好說不說,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反正你也是懷孕了,如果不是你丈夫的,隨便扯個人不就得了,干嘛非得說是我呢?有什么證據(jù)說是我的?那夜什么證據(jù)也沒留下,你憑什么說你肚里的孽種是我的?媽的,我犯什么暈,幾乎就認了,我不能認,我認了這輩子就完了。
盛華元一路走一路地想,覺得像有無數(shù)雙眼在看著自己,人人似乎都知道了他的事情,人人都在看他出丑,他現(xiàn)在就是剝光衣服,在街頭示眾,人人都在盯著他,發(fā)出了嘲笑的聲音。一個兩個,千百個聲音在響,盛華元猛地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清醒,可是昨夜的恐懼與困累,讓他整個人覺得腳踏浮云,如踩霧中,不得不逃也似的躲進自己的辦公室。
整個上午,盛華元沒有踏出辦公室的門,中午下班,到了自家那個小區(qū)附近,沒有立即回家,站在一棵樹下,窺視著自家那幢樓的入口,一來看看趙剛有沒有在那里守著,二來他想等丘妍嫻,跟她說清楚。
一會兒,丘妍嫻來了。盛華元左看右瞧,沒有別人,"丘妍嫻,你過來一下。"
丘妍嫻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走了過來。
"丘妍嫻,我們好好談談。"
丘妍嫻不置可否。
"我們?nèi)ツ沁呎務劙伞?quot;
盛華元往一邊走,緊張地向四周看。丘妍嫻也往四周看,跟著他走。過了對面馬路,過了一條街,到了另一個小區(qū)的小花園,確信沒有什么熟悉的人會經(jīng)過這個地方,盛華元停了下來,丘妍嫻也停了下來。
"丘妍嫻,你為什么害我?"盛華元氣洶洶地一句。
丘妍嫻輕蔑地哼了一聲。
"你憑什么說我們有過?你做了對不起你老公的事情,怎么推到我身上?今天你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盛華元決意來硬的,先唬住她再說。
"是不是你的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么?我什么時候搞了你?你真不要臉,我要告你誹謗……"
可是丘妍嫻的聲音比他還大,氣勢比他還兇,"哼,去告呀,去告,你去告,看誰不要臉。這孩子是誰的,我最清楚,他就是你的,你賴不掉。"嚇得盛華元往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注意這邊。
來硬的不行,這女人不吃這一套,盛華元徹底明白了。他蹲在地上,撓著自己的頭,許久,換了一副臉孔,哀求說:"丘妍嫻,求求你,原諒我,是我不好,你當是可憐我吧,我爬到現(xiàn)在這個位子上,是我求爺爺告奶奶做孫子沒日沒夜得來的,這事傳出去,我就全完了。"說著,哭了起來。
丘妍嫻瞪著眼,"你什么意思?求我了?我求誰去?"
盛華元繼續(x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妍嫻,你可憐可憐我,對你老公說,我們沒做過,這孩子是他的。可憐可憐我,你看,我才三十多歲,頭發(fā)都白了不少,我沒日沒夜地工作,做到這個份上。我可以給你補償,我給你一萬元。"
"你當我什么了?當我是妓女了?"
"沒有,沒,你大恩大德,可憐可憐我。"盛華元幾乎要下跪。
丘妍嫻瞅著眼前這個男人,她沒對他產(chǎn)生過情,也沒恨過他,但他們卻曾有過一次之歡,還有了孩子。能怎么辦?她不知道。她不想對不起丈夫,她也沒有要報復眼前這個男人,她沒有這個動機。她知道自己錯了,她沒有去追求婚外戀,沒有去找情人,她只是一次偶爾的經(jīng)過,一個放縱的閃念,她沒想過這樣的后果。她不知道怎樣處理。眼前的這個男人有錯嗎?她有權(quán)利判定別人有錯嗎?不是人家主動勾引她的,是自己主動送上門的,不是他就是另外一個,那時那地,任何一個男人她都可以,都是一樣,哪怕是一個戴著人頭的野獸,她也不會拒絕。也許現(xiàn)在的婚外情、第三者什么的,都是男人和女人還有感情在那兒,才做出背判原配的事情,她沒有,那夜她的念頭只不過是放縱一次,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就忘掉一切。她沒想過會懷上孩子,那個男人就住在自家樓下,而且丈夫還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而自己竟然把那個男人也說出去了。這一切都是她以前沒想到過的。
盛華元想,女人心軟,再怎么著,只要她心軟了,這事兒還有救,因為無根無據(jù)的事情,只要她死咬了不承認,他趙剛不能亂來。
"丘妍嫻,你想想,你丈夫已經(jīng)失去理智,隨時可能殺人,殺了我,也會殺了你,他也要槍斃,整個縣城的人都會知道,三條人命,這樣的后果,值得嗎?"
丘妍嫻一臉迷茫,只要她死咬住說孩子不是盛華元的,事情當然不會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她憑什么這樣做?為了家庭?為了孩子?為了丈夫?為了眼前這個男人?有必要嗎?她的家庭她沒留戀,她的孩子是野種,她的丈夫她談不上有愛,眼前的這個男人只不過是有一次床弟之歡的人。為這些,她值得去做補救的措施嗎?她有義務去做補救的措施嗎?她必須去做補救的措施嗎?她懶得去做,事情由的它怎么發(fā)展,她當自己是局外人。死人了,死就死吧;殺人了,殺就殺吧。
林麗沒去上班,她請了假,在床上躺著,迷迷糊糊地睡到十點,起了床,又躺在沙發(fā)上,頭暈乎乎地疼,一夜里睡睡醒醒,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不梳妝不漱洗。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她不知怎么辦;丈夫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她不知怎么辦。能怎么辦呢?于前一個原因,她不想離婚;于后一個原因,她想不到離婚。她恨不得狠狠地打他一頓,打到他跪地求饒,可那就能解自己的心頭之恨了嗎?
門外一陣鑰匙的響動,盛華元回來了。他看見躺在沙發(fā)上的林麗,有點愕然,此時她應該在幼兒園才對。"回來了?"他沒話找話。說著,丟下鑰匙,脫鞋。
林麗沒有說話,盛華元等著那急風驟雨似的咒罵,女人都這樣,罵過之后心里的怨氣消了就沒事了。可是沒有,林麗沒有罵他,也沒動身子。
盛華元坐到林麗旁邊,伸手去摸林麗的頭,林麗扭開了,"別碰我!"
盛華元的手懸在半空,生硬地抽了回來。"嗯嗯,林麗,我沒做那樣的事情,是那個該死的趙剛喝醉了找渣兒來的。"
"人家都千真萬確找上門來了,我能不信?我還會信你?"林麗很不屑。
"我發(fā)誓,我真的沒有,千真萬確,丘妍嫻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怎么可能干那樣的丑事!"
"你還知道丑?你這人還知道什么叫丑?"
盛華元沉默,林麗還是不饒,"她現(xiàn)在肚子里有你的孽種,生出來看你怎么辦?你叫她去墮胎,生出孽種來,我怎么辦?你是不是就認了他做兒子?"
"哪能呢哪能呢?"盛華元無言可駁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著,倒沒有要死要活要離之類的話,于通常情況而言,這倒算得上是君子之戰(zhàn)了。林麗知道,離婚是遲早的事情,就差誰最先提出來而已。
此后的許多日子,趙剛回家就罵,摔東西,要打,但丘妍嫻沒讓他動手,敢動她的一根毫毛,她就還以顏色,他摔一只碗,她就毛一只鍋,他打她一巴,她就還以一腳。"你去墮胎,我不會做這個孽種的父親。"趙剛聲嘶力竭地吼過這句話,也好聲好氣地哀求著說過這句話。可丘妍嫻卻一概地說:"墮不墮是我的事,你管不著。"或者說:"有本事,你也下個種,生一個出來?"氣得趙剛又是急火攻心,幾乎昏厥。
受了她的一肚子氣,趙剛就去找盛華元,站在門口就是干喊,"姓盛的,我剁了你,我不剁了你這個狗雜種,我不姓趙。"吵得左鄰右舍都知道怎么回來了,常常是竊笑。
盛華元在家就不開門,要不干脆不回家,惹不起還躲得起,遠遠地見著趙剛,忽溜就跑了。仿佛是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何況他沒理。惶惶不可終日,仿佛頭上懸著一把刀,夜夜有夢,常常是趙剛拿著菜刀在追殺他,一刀下去,硬生生地把他的小祖宗兒剁下來了,一嚇醒了,摸摸自己的下身,軟軟的,還在,像是條死蛇兒,冷汗早已透身涼。
一天傍晚,下班了,趙剛回家,摩托車死了火,猛踩了幾十下,一點聲氣也沒有,心頭怒火中燒。他覺得自己特倒霉,處處不順,處處受氣,干脆手一松,摩托車倒在地上,他也一屁股坐在路邊草地上。媽的,這一切都是拜姓盛的所賜,想我本來有個好好的家庭,夫妻倆平安無事,回家有碗熱飯,出門有個牽掛,我這所有的不順,所有的倒霉,都是姓盛的攪的。
華燈初三,車水馬龍,行色匆匆,公路對面紅火衣夜總會的燈鬼火似地閃亮起來,一拔又一拔打扮夭艷的女人進去了,一輛又一輛的車停在了門口。望著這一切,想著自己的倒霉,巨大的凄涼襲上心頭,我的生活怎么這樣凄涼?我怎么過得這樣窩囊?他們怎么過得這樣風光,吃香的喝辣的玩漂亮女人,我卻連洗腳屋都沒去過一次。真他媽的大家都是人,憑什么我就過得這么慘?我也不缺錢,吃香的喝辣的玩漂亮女人的本錢我也有,為什么我不去吃吃喝喝嫖嫖?我為什么要虧待自己?
林麗又是獨個兒在家,看著桌上的飯菜,免強吃了幾口,知道肚子很餓,卻不想吃東西。眼盯著電視機,不知道放什么,發(fā)著呆,丟下遙控器,站起來,望窗外,夜色蒼茫,燈光燦爛,霓虹閃爍,突然有很強烈的愿望要上街,便回房換衣服。拉開衣柜,卻想不到要穿哪件衣服,翻出一件又一件,都是中規(guī)中矩的正裝。最后在柜角找出一件,沒袖子,低胸露背的紅色衣服,那是盛華元送她的唯一一件衣服,太露,穿了走在街頭人家必定認為她是妓女,她沒敢穿過。她心里一橫,穿上這件衣服,心里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快意,那種報了仇般的快感。
林麗走在街上,仿佛有無數(shù)的目光在窺視著自己,那種快意讓她內(nèi)心有了些微的沖動,那些眼睛是在看我,也是在羞辱盛華元,在盛華元的身上刺刀子,在他的心上一刀又一刀,一滴又一滴地流血,血流成河,她的心卻快樂成歌。
不期然經(jīng)過了紅火衣夜總會的門口,她停住了腳步,她仰頭看那巨大的招牌,那一閃一閃的紅光綠火,強烈地刺激著她的眼睛;她俯視自己的身子,一忽兒紅一忽綠。她的心有猶豫,但只是一瞬,就一瞬,這一瞬,卻是她的半輩子。
她踏上了紅火衣夜總會的臺階,淹沒在那暗褐色的音樂聲里。
趙剛沒理那該死的爛摩托,一躍而起,沖出馬路,差點撞上一輛的士,他沒理,也沒怕,跨過中間高高的護欄,幾步就到了紅火衣夜總會的門口。看見前面那個穿著無袖露背紅衫的夭艷女人,想也沒想,就跟著進去了……
他們都沒離婚。
丘妍嫻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就沒再去上班。
趙剛陪著她去醫(yī)院照過B超,醫(yī)生私下里說是個男孩。
林麗給孩子買了一套衣服。
盛華元塞給她五千塊錢。丘妍嫻沒有拒絕。
日子還跟以前那樣過。

作者:60.168.14.*   發(fā)表時間:2012-04-23 22:5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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