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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的記憶謹以此文獻給我的父母上官人莊饒有武撰第一篇 我家的老宅一、我家的老宅我兄弟都在外謀生,老宅久已無人居住,無人檢修,早已倒塌,現在只能見到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真是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老宅在茶庵嶺上官人莊,我在這所老房子中出生,并生活了十五年。十五歲后我就出門謀生了。雖說只在里面住了十五年,可是老房子在我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無數次夢回故鄉,魂牽老宅。老宅子在村莊的中間,不知建于何時。我祖父楚泉公死得很早,在我父親幾歲時就死了,祖父是不可能建那房子的,那房子最遲是我曾祖父振波公建的。從當年房子的情況來看,不是很破爛,也不新,與上官仁莊的其他老房子比起來,是建得最遲的。可能建于晚清,那時大概有百來年的歷史了吧。樓板以下是火磚,上面是泥磚,算是青磚瓦房。我們這里極少見到茅草房,只有來我們這里的湖南人住茅房。老宅圓樓方,樓板嚴絲合縫。樓上有一人多高的空間,可以住人,擺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壇壇罐罐,大壇子有一米多高,小的只有尺把高。不知是祖輩傳下來的,還是我父親積累的寶物。我父親把這些壇壇罐罐按大小搭配分成三份,分別放在三間樓上,準備將來分給我們三兄弟。屋倒塌后全成了碎片,什么也沒有了,即使這些壇子在,我們也沒有誰要,我們用不上。若是官窯產品,倒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我想這些壇子中是不會有官窯的。我曾在家里拿了一個小壇子裝米,能裝20斤米,這是我從父母那里繼承的唯一的有形財產。希望我兒子孫子把這個壇子當官窯傳下去。樓上還有一個大谷倉,約五六個立方,能裝幾十擔谷。從房子的建筑質量來看,建房者只是一個衣食不愁的中等富裕的農民,從房子上看不出主人半點顯赫與輝煌,既沒有敗落的痕跡,也沒有新興的跡象。老宅是我的家世證書。
作者:饒有武 回復:27 發表時間:2020-08-24 09:40:49
房子座北朝南,是一重三間的格局,中間是堂屋,兩邊各一間正房,后面是三間別屋,我們這里把這種房子叫做三間三拖,也叫明三暗六。“別屋”也叫“披屋”,是緊接前面的正屋而建的,實際與正屋是一個整體,只不過是分開建的。東側另有一個很大的廁所,面積約有十多個平米。廁所里的主體是便池,一口大缸上放兩塊木板,中間的縫隙前窄后寬,成人字形,靠后斜放一塊不寬的木板,大便掉在木板上再滾入缸底,以免大便濺起的糞水污染屁股,這是斜面原理的逆向運用。這就是便池。我和我二哥經常同時大便,他蹲后我蹲前。另有灰窖,做飯燒的草木灰堆放在里面。大糞和草木灰是要交生產隊的,論斤兩記工分,這是每家農戶應盡的義務。廁所里還放了一些農具,還可以關豬,但關在里面的豬很容易發瘟,父親說這廁所一頭寬一頭窄,如棺材的形狀,不吉利,后來就不在里面關豬了。我想豬容易發瘟可能是空氣不好的原因。廁所里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磚砌成的十字通風口。房子前后都有場地,是我家的宅基地。前場過去有房子,不知何時拆毀了,小時候我在前場挖過地基磚。那時前場作為曬場,母親還在上面種絲瓜。中國人對房子情有獨鐘,是世世代代亙古不變的傳統追求。我父親對我們兄弟說過他的宏偉規劃,以后要把披屋拆除,在后面的宅基地上再建上重。這個遠景規劃不但沒有實現,連原有的房子倒塌后都沒有重建了。我們三兄弟都不在老家居住,我們兄弟及侄輩們都有自己的房子,沒有必要在老家建房,再說經濟狀況不到能建別墅的水平。祖宗的基業我們兄弟是保不住了。老宅東與森二爹的房子相鄰,西鄰是一間空房,房主是老葛,不知是葛還是郭,姑且稱老葛吧。老葛是崇陽人,解放前在我們上官仁莊做長工,土改時分到了這間房。土改前這間房是鼎三爹家的,他家的房子在中堂屋,一重六間。中堂屋方磚鋪地,那時地坪全是土的,上官仁莊的房子惟此一間是方磚地坪,因他家解放前是地主。堂屋東有兩間正房,最東的一間分給了老葛,靠中堂屋的一間是隊里的堆谷的倉庫。西邊有三間正房,最西的分給了香爹家,鼎三爹的兩個兒子邦蘭和邦舜住在西邊的兩間正房里,一家一間,每家都有六、七口人,既是伙房又是臥室,幾代人同居一室,擁擠不堪。大約在五十年代末或六十年代初老葛回了崇陽,所以這間房子就由生產隊使用。齋公爹在里面住過,夏國平在里面住過,五七干校干部老佘也在里面住過。有時是空的。六十年代中期我父親從老葛那里買下了這間房,因此在堂屋西側有了兩間正房。解放前我家的老宅發過一次火。當時我父親與上官仁莊的一些人在王鋪塘開會,不知開的什么會。說現在會多,原來那時也有會開。聽說我們莊發了火,大家出屋一看,估計是我家或森二爹家,因此我父親和森二爹拼命往家里跑,沖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跑到近前看清了是我家,森二爹心里的石頭落了地,我父親可慘了。幸好沒傷著人,只是房子燒塌了。我小時候在樓上還看到過火燒過的痕跡。我們住的房子是大火燒過后我父親重修過的。二、西邊的披屋小時候我住在西邊的披屋里。聽說這間房子做過牛欄,這我沒見過,但見過里面做過豬圈。我家曾養過一頭母豬,在這間房關過。一窩小豬散窩后能賣百來元,是一筆巨大的收入。老輩人說關過牛的地方可以避邪,因此我大嫂臨產前就來到這間房里,在這間可以避邪的房子里生下了我的大侄子大兵。后來我母親住在這間房里,并在這間房里去世。這間房子北面有一個小窗,兩尺高尺半寬,窗上有一塊木板窗門。屋上安了幾塊亮瓦,房間里很明亮。里面擺了一張床,老式的木床,我和我二哥的臥榻。還有一口大木箱和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食柜,食柜上的門沒有了,里面放雜物。后來我自己把食柜改成了書柜,安上了玻璃門,還上了油漆,很漂亮。改制的書柜中擺滿了我的書,其中有我上學讀過的課本,小學的課本都在,現在還在。我會做木工,也會做油漆,還會縫紉,都是瞟學的。用廢舊材料或較大的柴火做一些小凳子、沖擔、扁擔、小木箱之類的。沒有工具只得用柴刀當斧頭,爛風車上取下風輪芯錘扁后當鑿子,還自制了鋸子、刨子、五鉆。姐夫是一個木匠,見我愛這一行,就給了我一些木工工具,一把小鋸,一塊寸半的刨鐵,還有一把四分的鑿子,一塊磨石,四五十年后這些工具仍然在,他還教我如何磨刨鐵,粗磨通身卷,細磨通身亮。參加工作后自制了一些工具,技藝也有很大的提高。結婚的家具很多都是我自己做的,木工油漆一條龍。這間披屋也是我的木工作坊。房子里還有一張書桌,這張書桌是我姐夫做的,是我父親為我二哥結婚準備的,但過十多年后我二哥結婚時并沒有用這張桌,因為樣式已經過時了,賣給木林了。當初時興雕刻毛主席像章,我二哥也樂于此道。找一塊圓柱形硬木,將底面削平磨光,又從報紙上找一幅大小適合的毛主席版畫像,貼在磨光面上,照著刻。沒刻好磨掉重刻。刻好的像章沾上印泥蓋在紙上如圖章一般。書桌是他雕刻的工作臺。二哥還喜歡練毛筆字,也在這書桌上練。披屋里還有幾個腌菜壇子,腌菜發酵后有氣體逸出,不時聽到清脆的氣泡聲。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09:42:33
三、全家的活動中心堂屋西邊第一間正房是我父母住的。在沒買老葛的房子前,這間正房是臥室兼伙房,還是吃飯的地方。靠后安放一張簡易老木床,殺豬凳作上床的踏凳,踏凳下放著一個尿罐,晚上起夜不出屋,吃喝拉撒全功能,是全家的活動中心。前面靠窗是火爐,火爐中央吊著梭籠鉤。梭籠鉤是一種原始的機械裝置。一根帶鉤的木棒,套在打通竹節的竹筒中,木棒上穿置一個卡子,叫做鴉雀尾巴,其實更象一條魚。卡子用繩子連接竹筒,通過撥動卡子可以根據需要調節鉤子的高低,用來吊烹飪的鍋。也有鐵制的,原理和形狀一樣,只是小巧耐用一些。武漢下放知識青年初來我地時,不知如何操作,想下不得下,幾個人合力拉也拉不下來,古代人的智慧現代人一時半會還難以破解。火爐一側是苕窖,將苕種用谷殼藏在其中,來年備用。冬天全家人圍著火爐烤火,有時還有鄰居來我家烤火,說說笑笑,其樂融融。我小時候放牛時每天要挖一擔柴蔸或砍一擔柴火,有充足的柴火儲備,不愁沒燒的。火爐上方吊滿了掛鉤,臘月腌肉掛在上面薰。當時街面上幾乎買不到肉,全家一年的肉食就靠臘月殺的一頭豬,腌好薰干,一年吃上頭。臘肉是小農經濟的產物。吃的自己種,穿的自己織,除了鹽和一些小生活用品之外,大宗的生活資料幾乎都是自給自足。當年臘肉是財富的標準,越多越說明富有。這個標準早就不同了,前十幾年是小車,這幾年變成了別墅,別墅才是富豪的標準。現在臘肉應該是愚味的標志,時至今日,商品經濟已高度發達,不少人還是改不了薰制臘肉的習慣。臘肉既沒有營養,吃了還會對身體有害,不知腌臘肉的陋習何日能夠徹底改正。沒想到那些掛臘肉的鉤子,有時還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大躍進年代吃食堂,我們上官仁莊的食堂廚房在祖堂屋旁邊的箱房里,祖堂屋是飯廳。擺了十來張方桌,老匾拆開的木板搭在土磚壘的墩子上就是凳子。這時老葛還在上官仁莊沒回崇陽,記得他與我同坐在進門右邊的第二桌,我坐下方,他坐東墻,吃飯前他嘴里嚼著從田里帶來的一把新谷,他給我留下的印象的個子瘦小,嘴邊全是谷漿。因為吃食堂,家家戶戶都不許開伙。家里開伙得有糧食和鍋碗。那時大辦鋼鐵,鍋也被收去了很多,收去煉鐵水,鐵水沒煉出來,煉出來的全是帶鐵藍色的大砣砣,上面有很多氣洞。鐵水沒煉成,鍋卻毀了。鍋毀了倒是好事,沒有鍋家里就開不了伙。我家里留下了一口小吊鍋,是湯鍋。吃的糧食就不說了,隊里不發糧,你就吃不成了。但干部們仍然經常去社員家里抄家,尋找沒上交干凈的糧食。那天知道干部要來抄家,媽媽把家里的兩斤糯米放在小湯鍋里,掛在火爐上面薰臘肉的掛鉤上。大隊書記吳志澤帶著一群人來到我家,四處尋找糧食,樓上地下找了半天沒找著,誰也不會想到會吊在掛臘肉的掛鉤上,這是功能固定性給人們帶來的思維障礙。媽媽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指著小鍋告訴了他們。正在火爐角里的柴火中翻找的吳志澤端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取下小鍋,將里面的米倒走了。我在一旁心痛不已。要是我媽媽不告訴他們,他們別想找到了。我媽媽直誠老實。食堂何時開始,何時結束,我不知道,那時我太小,只有三、四歲,只是那些往事深深印在我腦海里。起初大家一起進餐,到點后只須走進食堂飯廳,敝開肚皮吃,幾乎就是共產主義了。后來不行了,定量了,大人每人一小缽子飯,小孩半缽子飯,拿回家里吃。我和我二哥領回了我們盼望已久的一小缽子飯,媽媽用筷子從中間劃開分給我們,我挽著媽媽的手臂大聲喊“媽媽劃到底啊!”可見那時已經開始挨餓了。后來食堂散伙了,我家里在西屋的墻角里用泥磚砌了一個小灶,在里面用缽子蒸飯。媽媽把蒸好的缽子飯從鍋里取出來放在灶沿上,分給我們吃。缽子是黑灰色的,圓柱形,上下一樣大,實際應該叫缸子,跟化緣和尚手里拿的缽子一個樣。我不明白,既然在家里開伙了,為什么還要蒸呢,用傳統的方法煮不行嗎?現在細想,可能是糧食不夠,便于定量。我現在也是蒸飯吃,是為了定量,每餐吃的不多不少,控制熱量,正好滿足身體的需要,這是科學飲食。那時可不是為了正好滿足身體的需要,而是限制飲食,平均分配,不讓你吃了別人的糧。這間正房在1968年修過一次。我家的房子是靠老葛的房子修建的,西邊的墻是老墻,不知有多少年了,樓上的土磚墻約有三寸寬的裂縫,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不得不修了。這次修理主要是換這面墻,還把前面的一面墻向前移了約一米,與老葛的房子平齊了。原來我家的三間房正面是平齊的,修過后堂屋、東屋與西屋不齊了,父親計劃以后再將東屋前墻移出,使三間房子前墻成“幾”字形,這種形制是我們這里房子常見的。可是父親的這個計劃沒能實現。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09:44:07
四、鑿壁偷糧我家靠西的正房與老葛的房相鄰,老葛的房與生產隊的糧倉相鄰。糧倉中堆滿了稻谷,社員們每月到糧倉里領取糧食,糧食數量一是按人口分配,叫做基本口糧,二是按工分分配,體現多勞多得的分配原則。我家買下老葛的房子后,則我家的房子與生產隊的糧食倉庫僅一墻之隔了。墻是土磚墻,底下才有一兩路青磚。不知是蟲鼠將泥土磚縫爬開了,還是我父親將磚縫鑿開了,隔壁糧倉中的稻谷順著縫隙慢慢地流進了我家。流過一、二十斤糧食后,糧倉中的糧食頂部就出現了一個凼。為了不使別人發現,分谷的日子我父親早早來到倉庫,第一個進到倉庫,將稻谷堆上的凼扒平。古有鑿壁偷光,今有鑿壁偷糧。前者值得后人效法,后者不得已而為之。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吃是人的第一物質需要,碳水化合物是構成細胞最基礎的原料,沒有糧食就沒有生命。偷盜雖說為人不齒,但與生命相比,名譽面子狗屁不值。當年全國大饑荒,大街上都不敢吃東西,一不小心就被人搶走了,饑餓的人敢于虎口奪食!搶犯變成了“搶飯”。即使被拳打腳踢,搶食者也會忍受疼痛不管不顧,而抓緊時間將搶來的食物盡快地咽進肚子。當年隨處可見面色臘黃、渾身浮腫的人,我們的方言稱為“浮腫病”,營養不良所致。不說餓殍遍地,當年的確餓死了不少人。生產隊分糧食時,父親會用兩個指頭提著籮索,這樣會使稱出來的稻谷多出幾斤。掌稱的人這時的注意力在稱上,不會注意到這個小動作。我父親雖說沒上過學,但卻知道將地心對糧食的引力,通過自己的身體適量轉移回地心,這是被饑餓逼出來的。現在想起來,這一個小小的動作技術含量比較高,必須用穩定的力量上提,提力不穩,會使稱桿忽高忽低,會讓掌稱的人發現。我父親用他的狡黠為我們爭取了一匙半羹食物。為了全家的生存,父親當了偉大的強盜!稻谷將要成熟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饑餓的人們在月黑風高夜、更深人靜時,帶著鐮刀和竹籃,去鉸稻谷穗,回家搓下谷粒,在鍋里焙干,作為保命的糧食。進入廿一世紀后,國家不但免除了農業稅,還按田畝數給予種田戶補助。為了防止級級克扣,由省里將補助款直接打到農戶的銀行卡上。但當年是要繳公糧的,就是農業稅,按生產隊的田畝計算,是不給錢的。還要賣余糧,所謂的余糧,也是按田畝分攤,不管你有沒有余的,是必須交的,給錢。計劃經濟時代必須這樣做,不然就保證不了城鎮居民的糧食供應。現在什么糧也不用交了,誰也不愁吃的,這得益于袁隆平的雜交水稻,大大提高了單位面積產量,科技就是生產力;還得益于市場經濟,使市場空前繁榮,生活資料空前豐富。當年秋收后生產隊的社員成群結隊,挑著稻谷去糧店繳納。挑谷用籮筐,過磅后挑到倉庫里。倒谷時不倒干凈,剩下一、兩斤或三、五斤,心粗膽大的剩下十來斤,帶回家來。這叫做“打倒籮”,特殊時期產生的專用名詞。打倒籮是公開的秘密,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回家的路上你看看我的籮筐,我看看你的籮筐,互相欣賞對方的勝利成果。后來被糧店發現了,出倉庫時必須籮筐底朝下。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09:49:55
五、東邊的正房東邊的正房最明亮,前場來的光線直射進來,照亮了屋里的每一個角落。一年秋天,媽媽在東屋用門板作案板,在上面裁剪衣服。那時有裁縫,裁縫有縫紉機。裁縫可以上門服務,連人帶縫紉機每天一元五毛錢的工錢,徒弟不收工錢。當年在生產隊出工,收入好的生產隊每天約兩毛錢收入,差的隊每天幾分角把錢的收入。木工、瓦工、篾匠、裁縫等手藝人,每天一元五毛工錢,可以買11斤商品糧,稱兩斤計劃肉。現在基本上看不到裁縫了,大家都是買衣服穿。進入廿一世紀,木匠、瓦匠每天不少于200元,他們的工資漲了一百三十三倍以上,可以買80斤米,稱17斤肉。當年請不起裁縫,添置新衣都是自己手工做,只有結婚時才請裁縫師傅上門做衣。我大哥結婚時就請裁縫來家做過衣。東屋的墻角堆了一堆苕藤蔸。那時生產隊挖苕時我們可以去淘苕和撿苕藤蔸,苕藤蔸用來喂豬,上面會有一些手指大小的小苕。媽媽做衣服,我在苕藤蔸上找小苕吃,吃得滿嘴是泥。媽媽見我的樣子笑了,我也得意地笑了。好吃是小孩子的天性,何況我們那時餓著肚子,找小苕吃不僅是好吃,主要是為了填飽肚子,是生存的需要。小苕與現在滿街的垃圾食品比起來,倒是綠色健康食品。我大哥住在東房。從六中畢業回鄉后在生產隊里當出納,后來又參軍了。復原后在茶庵小學當過一些時民辦老師,被招工去了武鋼。我大哥訂婚了很多年,去參軍前突擊結婚,娶回了我的嫂嫂李早英。后來我二哥和二嫂孔林生也在東房結婚。大哥在家當出納時買了一部小說《前驅》,上下兩冊,我反復看了好多遍。這部小說不知現在還在沒在大哥家里。《前驅》是描寫北伐戰爭的一部小說,主人翁是一對戀人,湖南人,叫什么名字不記得了,男的叫什么廷伢子,時間太長了,快50年了,只記得小說的一個大概。男主人公參加葉挺的獨立團,擔任北伐戰爭的先遣部隊,從廣州一直打到武昌;女主人公在家鄉參加湖南農民運動,后來又支援北伐戰爭。作者將這兩位戀人置身于北伐戰爭和農民運動這一宏大的歷史舞臺之上,展現他們飛揚的青春,演繹了他們花樣的年華。小說中有很多細膩的心理描寫,在戰爭的空隙或工作的暇余,對戀人的思念之情感人至深。這是文革前的作品,文革中就不興寫這些了,也不敢寫這些了。記得先遣團打下的第一座縣城是攸縣,戰斗結束后已是黃昏,小說對戰后攸縣的黃昏進行了一段描寫,寫激戰后的寧靜,只記得寫得很精彩,卻不記得具體是怎樣描寫的了。小說中還有很多精彩的描寫,如寫久雨初晴的太陽,記不住原話,大意是這樣的:連綿不斷的陰雨下了幾天,今天太陽終于撕破烏云鉆了出來,把積攢了幾天的光輝毫不保留投向了大地,大地如蒸似烤,熱氣騰騰……這一擬人的手法使我大受啟發,特別是“積攢”一詞用得生動,印入我的腦海。后來上初中寫一篇作文時,正好需要描寫陽春三月天氣暴熱,我就把這一描寫引入了我的作文,并加上了我自己的語言:因為天氣熱,“水牛不顧青草的引誘,舒服地躺在水田里,任憑牧童鞭打也不愿起身”,受到賀治平老師大加贊賞,作文評講時,簡直就是作為環境描寫的精典大加推崇。賀治平老師中等個子,很壯實,濃黑的頭發,大臉盤絡腮胡,戴著近視眼鏡,目光嚴峻很有威懾力。看臉型象一個粗人,看眼鏡象一個文人,很有當今藝術家的風范,只是沒有留長發扎小辮。上課時聲音宏亮,語言犀利,課下卻對學生和藹可親,經常和我們笑嘻嘻地說話。他很受學生的敬畏。他是一個聰明人,興趣廣泛,會拉手風琴。課余去他家玩時,見他的一個小本子上寫滿了歌曲,有的注明“治平曲”,我猜想是他寫的曲子。我所在的二排是全校最亂的一個班,有很多陳勝、吳廣式的人物,在他的調教下一個個變成了乖乖貓,班級在他的管理下逐步走上了正軌,才使我們學了一些知識。他是我最敬佩的老師之一。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09:5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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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09:54:41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10:01:38
第二篇 老木床一、煤油燈燒壞了老木床我和二哥睡的老式的木床象一只木箱子,三方由木板圍成,上面有頂,正面兩頭有擋板,檔板襯子上有小襯子,當時算是比較高檔的家具了。從床的新舊程度看,可能是我祖父或曾祖父結婚時做的。我家沒有比這更新的床,可見我父親結婚時沒制新床。父親才幾歲祖父就去世了,祖母張必英改嫁王家鋪雷祚虎,父親由他的叔祖父振涌公撫養成人,孤兒能夠娶親成家就算不錯了,哪能講究什么家具擺設。晚上我把墨水瓶做的煤油燈放在床正面的木襯子上看書,木襯子上方的小木襯子,由于燈火長期烘烤,小木襯子逐漸炭化了,有一天竟然有了明火,我連忙弄滅了燃炭,刮去炭化層,小木襯子出現一個大缺口。那時很不容易找到書看,好不容易借到一本書,我會夜以繼日一鼓作氣看完,經常看書到深更半夜。 有時家里沒有煤油,月亮大時就到外面月亮底下看書。雖說當時年青眼睛好,畢竟月亮的光度還達不到看書的要求,眼睛非常吃力。有一次三爹看見我在月亮底下看書,對我大加贊賞,在他的侄孫輩中大加推崇。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10:03:05
二、高中生我們上官仁莊有一個大知識分子,名叫姚文安。他母親十耳姑爹是楚鑫爹的妹妹,他是我們上官仁莊的外甥,我們都叫他文安表叔。外甥住到舅舅家是很常見的,但文安表叔住到上官仁莊的具體原因我沒搞清楚。當年我嫂嫂生了大侄子,我姐姐來送禮,文安表叔記禮,我姐的名字叫囡兒,方言是瘦小的意思,無人會寫這個字,文安表叔說囡字是身旁寫小,身小為nan。今天查字典,身旁寫小確有此字,念léng,瘦小的意思。文安表叔確實是有文化的人,這樣的字他都會寫。他父親神祖姑爹是一個榨匠,專做榨油的榨,或修榨。“榨”在這里作名詞,是榨油的原始機械,現在已被電動的榨油機器替代了。開榨房很賺錢,榨匠當然水漲船高。雖說榨匠屬于木工類,但榨匠技術性更強,需要有悟性,一點不到位,榨就不好使,或出油率低,不是一般人都能學好的,因此榨匠身價百倍,收入不菲。榨匠的專用工具是錛斧,象斧頭又象鋤頭。斧頭的柄安在側面,斧刃與斧柄在同一直線上,而錛斧的柄安在正面,斧刃與斧柄垂直,差了九十度,所以象鋤頭。錛斧的柄比斧頭長比鋤頭短。雙手握柄使用,跟挖鋤頭一樣。聽說修榨時幾錛斧下去,油就會嘩啦啦地流下來,不好使的榨好使了,不出油的榨出油了。工效提高了,出油率提高了,榨房老板高興了,大把的票子進了榨匠的腰包,一次就能賺幾十元。您千萬不要說幾十元也算賺得多嗎?幾十元當年能買上千個雞蛋,或能買一個人一年的口糧,當時其他匠人每天工錢只有一元五毛。多不多您自己算一算。NND,可惜現在見不到榨的影子了,不然我定要去學榨匠,身扛錛斧走天涯!神祖姑爹有這樣的好手藝,所以有錢供文安表叔上學。文安表叔高中畢業,你千萬不要說高中畢業能算大知識分子嗎?當時小學畢業生鳳毛麟角,現在每個村莊可能會有幾個大學生,那時別說每個村莊都有小學生,連幾個村莊也難找到一個。在人們眼中小學畢業生就相當于現在的大學生,初中畢業生相當于現在的碩士,高中生則是博士了。要是誰是高中生,則十里八鄉遠近聞名,名噪鄉梓。我們茶庵嶺方圓幾十里我知道的就四個高中生,文安表叔一個,還有密巖沖孔賓臣,中家飯鋪孔祥生,栗林吳家吳祖錫。當年二孔從我們上官仁莊路過時,認識的人會指著說;“快看,那就是孔某某,高中畢業生!”不認識的人會追著看。后來孔賓臣與我們上官仁莊楚棖爹的閨女明霞結婚,成了上官仁莊的姑爺。孔賓臣不光是有文化,且一表人材,風度翩翩,睿智溫和,風流儒雅。一雙美眼與眾不同獨具特色,眉毛濃黑,目光深邃充滿智慧。后來調市文化局工作,是赤壁市文化名流。我曾見過他的一幅攝影作品《不了情》,畫面的主體是一個稚嫩的蓮蓬,和一片垂掛在金黃色花穗下的花瓣。綠葉襯托紅花,紅花孕育果實。果實是紅花的期盼,是紅花的延續,生物不都是這樣一代又一代傳承著嗎?那一片將要枯黃的花瓣,曾以她的芬芳與艷麗,吸引昆蟲來采花授粉,在完成了她的使命后,對果實投去了最后深情的一瞥,寄托了希望,滿懷著不舍,毫無對自己即將逝去的遺憾。畫面既充滿了生物演化的自然規律,又飽含了人間真情,表達了長輩對晚輩無私的奉獻、無限的深情和厚望。成功的攝影作品包括畫面和標題,畫面與標題相互補充,相互詮釋,沒有深厚的文化功底是難以達到完美統一的。當年我在赤壁論壇點評過這幅作品,可惜找不到作品和當年的點評了。有孔賓臣這樣的姑爺是上官仁莊的光榮與驕傲,要是外村人說到孔賓臣,我們上官仁莊的人會搶著說“他是我們上官仁莊的女婿!”。說當時的高中生是大知識分子,一點也不為過。當時小學畢業生甚至初小畢業生極容易找到工作,不會在家種田。初小對于大家可能是生疏的名詞,小學分初小高小,中學分初中高中,大學分專科本科,研究生分碩士博士。小學一至四年級稱為初級小學,五、六年級稱為高級小學,現在大學生都算不了什么,碩士生才會引來一些羨慕的眼光,有誰去關注什么初小高小。上官仁莊除了我們這一輩有人上過學,上一輩幾乎都是文盲,讀過一兩年私塾認得三五百個字的就是大文豪了,誰家里有書?你找誰借書看?要借鋤頭扁擔倒是有。只有文安表叔家里有書,我小時候看過的書大部分是在他那里借來的。他也很愛看書,他從外面借來書,等他看完后我從他那里借來看。他雖說比我大十多歲,因為有共同的愛好,卻成了忘年交,他借來的書樂于與我分享。我借來書后白天放牛時看,晚上在床上看。姚文安為我的少年時代提供了精神食糧。當時經濟條件差,而煤油四毛五分錢一斤,算是很貴的了。一斤煤油錢要買三盒大公雞香煙。大公雞香煙是當時一般干部抽的煙,農村人只能抽幾分錢一盒的“勤儉”、“經濟”、“聯盟”、“大紅花”等牌子的香煙,紅白喜事過年過節才有可能抽上大公雞香煙。我父親雖說很節儉,但對我晚上看書耗費煤油卻寬容大量,我把床襯子燒了一個缺他也沒有責怪我。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10:05:25
三、廁所里發現了寶藏一次我在屋后別人家上廁所,發現廁所里有好幾本書,是放在那里揩屁股用的,都是中學課本。我大喜過望,如獲至寶,如數拿回了家。孔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孔乙己卻說,讀書人的事,竊書不算賊,還是孔乙己說得對。將圣賢之書揩了屁股,有辱斯文,顧不得君子還是小人了。我不明白,這些書是從哪兒來的呢?上面沒有寫名字,難以判斷來路。現在分析,可能是誰從他親戚家拿來的。這些書至今還擺在我的書柜里。今天清了一下我的書柜里的老課本,不是我上學時讀過的課本中有一本初中第一冊語文,1960年第一版,1961年5月第一次印刷,封面是建造萬噸巨輪的場面;一本是初中第六冊語文,封底沒有了,看不出出版的時間,可能是六十年代初期的,封面是改造山河的勞動場面。一本是高中第四冊語文,1960年第一版,1961年12月第一次印刷,封面是脫粒的勞動場面,畫面中有一部卷揚機,封面上用毛筆寫了“蒲圻縣 第一中學 高叁壹班”幾個大字,封底寫了好幾個“姚文安”,還有一個姚什么,字跡潦草看不清楚,這本書可能是當年從文安表叔家借來沒還的。既然是第四冊,為何是高三呢?我沒明白。還有一本初中中國歷史第一冊,第五版1960年6月第一次印刷;一本初中地理第一冊,第一版1960年8月第一次印刷,這兩本課本上面寫了我大哥饒有恒的名字,可以確定是他當年讀過的書。他當年在六中上初中。后來我二哥饒有文也在六中上學。一本1963年新編,1965年7月第一次印刷的第五冊初中語文,上面寫了“賀國忠”的名字,賀國忠是賀德久的兒子,賀德久是四屋賀家人,茶庵街上有名的裁縫師傅,他兒子耀忠也是裁縫師傅,名氣更大。記不清為什么賀國忠的課本到了我這里。另有一些無頭無尾的課本,各科都有。還有很多老課本都是數學課本,有中學的,有大學的,是神山的徐斯烘寄給我的。徐斯烘是我師范的同學,鐵哥們。他見我教數學,就搜集了數學書籍,給我自學用。我初中讀過的課本是彌足珍貴的,什么《工農業基礎知識》是那特定時代的特定產物,獨此一份。這些老課本已是珍貴的歷史文物了。當年這些書籍都藏在別屋改制的書柜里,后來轉移出來隨我走南闖北。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10:08:17
四、老木床增加新內容我二哥在六中上過初中。當年一中在縣城,二中在中伙鋪,三中在桂家畈,就是我們學校鳳凰山中學的前身,四中在車埠,五中在神山,六中在羊樓洞。排名是按建校的時間前后排的。那年在我家的大木箱中的破衣堆里看到一雙嶄新的塑料涼鞋,使我大為震驚,全身黑色的鞋體發出熠熠的光輝,耀人眼目。當時我們上學全是赤腳,有少數同學甚至冬天都是赤腳,有母親手工做的一雙布鞋穿就是天大的幸福了,塑料涼鞋是不可想象的奢侈品,做夢也不會夢到擁有一雙現代工業文明生產出來的最新產品。媽媽說是為二哥去六中上學準備的。那時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間,學生造反了,學校不上課了,老師校長怕學生,幾千年的師道尊嚴被顛覆,學校設施受到破壞。二哥從學校撿回一個被遺棄的日光燈上的鎮流器,卻被我派上了大用場。當時公社廣播站的廣播線牽到每家每戶,家家都有一個廣播箱,一天定時開幾次,轉播湖北人民廣播電臺的節目,或播放公社通知、雙搶進度、革命歌曲等內容。這算是農民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大家繼手電筒后擁有的第二件電器,手電筒不是家家都有,沒有手電筒的則是第一件電器,很受大家喜歡。一次我打開我家的廣播箱仔細觀察其構造,其實就是一個木箱子里面裝一個揚聲器,一根線接廣播線,一根線埋到地下就能發聲了。揚聲器的結構很簡單,我一眼就看明白了。一塊圓柱磁鐵和一個線圈,分別夾在兩塊鐵板兩端,線圈與紙盆相連,如此而已。這些名詞當初我并不知道,只知道是那么一回事,更不知道發聲的原理,當時十來歲,上初中學過《工農業基礎知識》后才搞清這些名詞及原理。那時我正好有一塊磁鐵,再將鎮流器上的漆包線拆下來,直接繞在磁鐵上,找一塊薄鐵皮剪成銅錢大小,吸在磁鐵上,將這個裝置放入一個空火柴盒中,接上廣播線和地線,竟然發聲了!播放的音樂宛若仙樂使我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歡呼雀躍。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制作成功的巨大喜悅,也為我日后喜愛電器修理創造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我將廣播線牽到老木床上,接上自制的小廣播放在床頭,使老木床增添了現代文明的色彩。睡覺前將火柴盒放到耳朵上,陶醉其中。老木床是我的天堂!
作者:饒有武 發表時間:2020-08-24 1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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