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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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部
一 世事無常,如煙如霧,似真似假,總是在虛虛實實中變幻著。就如天邊那一道美麗的彩虹,你看見了它,會為它的壯觀而驚嘆,但當它消失了,你又會覺得它原來是虛幻的夢。 漂泊半生,碌碌無為,惟一令我可以感到驕傲和欣慰的,就只有身邊美麗而賢惠的妻子了。然而,紅顏總是薄命,多情總會空恨。隨著妻子的離世,我們那份如詩如畫老老實實的情愛,又跌入了虛虛幻幻飄飄渺渺的夢幻之中。真的是緣盡情未了,十八年來與妻子的點點滴滴似乎都只是發(fā)生在昨天,一幕一幕無休止地在我的眼前變幻著。 二 我和別人一樣,有過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所謂理想。作為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也許都曾經(jīng)夢想過可以遇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發(fā)生一個既溫馨浪漫而又富有傳奇色彩的愛情故事。 和妻成為筆友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五歲,還在上初二,但從她為自己起“寒霧”這個筆名,便知道少女時代的妻子是憂郁的。也許是因為年紀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我們通信不多,但她卻因為久久收不到我的信而變得更加憂郁。經(jīng)常憂傷地望著巷子口,盼望著那個穿綠衣的郵遞員出現(xiàn),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對遠方那個還未見過面的人思戀起來。試問自己寫給她的信真的從來沒有涉及到感情這方面,當我在她那封用鉛筆寫得凌凌亂亂的信里看出了她的憂傷,追問她,她坦誠地告訴我,已經(jīng)暗戀我一年時,我真的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坦白說,那時自己也正在為讀了十幾年書而未能爬進大學校門感到迷茫,處于人生失意階段的時候,真的也好渴望在自己暗淡的生活里滲入一些激情。 1988年11月5日,我第一次去江門見她,那天下午,約定在禮樂僑聯(lián)那個大門口等她。那里離禮樂一中不遠,看著一群群穿著校服的學生已經(jīng)走了很久,還未見到她出現(xiàn)。正在我心里開始著急的時候,才看見一個穿著灰藍色學生運動服的女生,低著頭向我這邊走來,情形有點慌張,長長的秀發(fā)幾乎把她整個臉遮住。她來到我身邊,側(cè)著身子對著我,我還未看清她的模樣,只聽見她說:“今晚七點半在里面的那個涼亭等我。”便轉(zhuǎn)身閃入一條小巷匆匆走了。 到了晚上,當她再次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楚楚動人,貌若天仙的美少女就是說暗戀我一年的那個女孩。我感覺自己一下子就來到了童話世界里。她羞答答,始終帶著緊張,在暗淡的街燈下也可以看到她臉上泛起的紅暈,使她更顯得像一朵含苞欲放、純潔無瑕的蓮花。此刻,再加上她身上那一陣陣沐浴后的清香,更使我無法安分。我把她擁入懷里,情難自禁地狂吻她的秀發(fā),她的唇和頸。彼此都感覺到肌膚之間的熾熱和強烈的心跳。也許是第一次見面,也許她真的是緊張了,整個相擁的晚上,她也只說了幾句話,但我完全可以感受到她的真誠。 從那以后,我們約定每個星期寄一封信。但隨著感情的發(fā)展,那份思念越來越濃,對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感也越來越強。所以在1990年春節(jié)過后,我就跟著老鄉(xiāng)去了江門新會,入了位于圭峰東北麓的一間小廠(那個地方叫龍?zhí)?如今早就變成龍灣度假村了)。離禮樂不遠。那時妻子初中畢業(yè)之后再讀了一期夜校也沒有再讀書了,進了一間制衣廠。她那間廠在玉湖公園附近,這樣一來,玉湖公園就成為我們經(jīng)常約會的地方。我們同樣約定兩個星期見一次面。直到1991年8月,我那間廠不景氣,二十幾個老鄉(xiāng)都陸續(xù)走了。我也不打算再在那里滯留下去,我希望妻子跟我走,但妻子說她要用十年的時間來報答父母養(yǎng)育之恩才談婚論嫁。親情和愛情使她左右為難,也許是因為前生那五百次的回眸,妻子最后還是向愛情的天平傾斜,我如愿以償?shù)貛е齺淼搅嗽龀切绿痢? 然而,現(xiàn)實和夢想的距離確確實實相差太遠太遠了。在新塘這個繁華富足的地方,我們卻過著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直到兒子出世了,我們還是租住在那陰暗潮濕、狹小的舊青磚屋里。那段日子,妻子跟著我真的受了很多的苦,遭了好多的罪。日子雖然過得清貧艱苦,但憑著我們心中的那份愛,憑著我們年輕,有用不完的力和使不完的勁。我們深信將來一定會過上幸福的日子。 孩子都七個月大了,妻子終于同意我寫信把一切實情稟明她的家人。那時,我真的怕她母親給我一頓臭罵,再加上她父親的一頓拳腳。我知道無論拐帶還是私奔,挨一頓教訓在所難免。當我見面和岳父談起這些時,他只是平靜地說:“如今仔大仔世界,女大女世界哪!只要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們就安心了。”真的看不出他有責怪的意思。 看岳母的樣子,她應該是想罵幾句的,但當我看到她抱起那個精靈可愛的小外孫時,綻放出的那一種笑容,我壓在心頭的大石也放下了。我正想舒口氣,卻很快又看到她臉上泛起了一種酸楚的表情。看著那間狹小、低矮破舊的石棉瓦屋,看著那張?zhí)上聨缀跄_也不能伸直的,像白鴿籠一樣的床,她似乎想哭。她在為自己的寶貝女兒過著這樣的生活而難過呀!母愛的天性在她臉上表露無遺。那時我才明白,當初妻子為何不讓我見她父母的原因了,就算你是蘇秦再生、諸葛亮轉(zhuǎn)世,也無法說服他們讓自己寶貝女兒遠嫁一個又窮又丑的小子的。 “先斬后奏”都能得到岳父岳母的寬容,似乎連大哥都有點妒忌,經(jīng)常說我這個小子好命,因為我們都還清楚地記得,他同大嫂戀愛時,大嫂已經(jīng)懷孕四五個月了,大嫂的父母知道后,還是把她鎖在家里。揚言如果沒有1500元的禮金,就算打死她也不讓女兒嫁給大哥。那時的1500元相當于現(xiàn)在多少錢,我可計不出來,但那筆借債直到他們大女兒上小學才還清,那是千真萬確的。像我這樣從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來,那真的是好命了。妻子的深情厚意使我覺得要加倍努力。什么亂七八糟的夢想,我們可以不要,但柴米油鹽卻不能夠少。就這樣,妻子、兒子、房子就成了我生活中的全部。 經(jīng)過一大家人幾年的共同努力,我們終于可以買地建房了,生活也開始越來越紅火,女兒也來到世上了。在這個寸金尺土的地方,買塊地真的不容易,我們只能父母兄弟一人一層同住在一起。這樣一來,逢年過節(jié)大家坐在一起吃飯,那可熱鬧了,真的好似擺酒席一樣,那種喜慶的氣氛,雖然比不上大觀園那樣鶯歌燕舞,金碧輝煌,但也不失為人世間的天倫之樂。 三 故鄉(xiāng)并不遙遠,但歲月蹉跎,隨著童年的腳步早已遠去,少年的夢想早已灰飛煙滅,故鄉(xiāng)的記憶漸漸地變得朦朧、依稀了,何況在那里又沒有留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像童話般令人特別難忘的故事,所以,真的沒有必要再去撩那一縷鄉(xiāng)愁。 人生于世就如一片浮萍,哪里有愛有夢想,哪里就是你的故鄉(xiāng)。每次說要去探外家的時候,孩子們總是興奮不已,這個說要去東湖蕩小舟,那個說在課本上讀到小鳥天堂,一定要去那里看小鳥,他們那種旅游的成分,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省親的實意。的確,妻子的故鄉(xiāng)——江門,真的很美。 禮樂離江門市區(qū)不遠,穿過那條田螺橋(舊時那條橋形狀像田螺,所以我們都叫它田螺橋)。似乎已經(jīng)可以聞到外婆的飯香了。還沒下車就已見到外公外婆早已笑呵呵地迎在路邊。調(diào)皮的孩子們總是喜歡學著不咸不淡的禮樂話跟外公外婆噓寒問暖,更是把倆老逗得樂壞了。 行囊剛剛放下,嘴里還啃著美味的雞腿,孩子們已嘰嘰喳喳議論著要去哪里哪里玩了。要去的地方我也記不起去過多少次,但每次還是令人流連忘返。望著成雙成對的白鷺,時而在天空中盤旋,時而又掠過幽靜的湖面,時而又在樹梢上追逐嬉戲著。明凈的湖水倒映著藍天白云,繁花翠竹,那真是水天一色,令人分不清天上人間。望著身邊一往情深的妻子,聽著遠處花叢中時不時傳來一陣陣老少爺們的歡聲笑語,讓我感覺自己和小鳥一樣置身在天堂之中,幻想著所有的幸福都化成了小鳥,飛過一片片葵林蔗帳,云集在我們頭頂這片天空,快樂的感覺跟著小鳥在廣闊的天空中翱翔。 我愛東湖公園的優(yōu)美,我迷戀小鳥天堂的幽靜,更陶醉曾經(jīng)在玉湖公園留下的那份如詩如畫的初戀情懷。其實一家人能夠輕輕松松地出去玩,本身早已裝載著一份快樂了,所以無論去哪里玩都會同樣感到快樂,因為身邊的家人才是我生命中最亮麗的那道風景線。孤單的小鳥即使在天堂,也只會躲在密林里哀號,快樂同樣也只屬于那些成群結(jié)隊翩翩起舞的小鳥。 苦,我可以也愿意獨自去承受,但樂,卻一定要和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分享,只有那樣才會真正快樂。記得有一次老鄉(xiāng)嫁女,在新塘一家酒樓設宴,能收到請柬任何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點點欣喜,最起碼別人還記得你是老鄉(xiāng)嘛,但我很快又為傳帖人最后那一句犯起愁來。“一家一個”,分明就是三等賓客,可是多年來,我已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無論是哪一個親戚朋友請客,除非不去,去必帶上妻兒,所以知道的人總會叫多幾個菜,留多幾個位。今次只是一般的老鄉(xiāng),我還不至于厚著臉皮帶著全家去,鮑參魚翅我們可以不吃,但不能讓別人說閑話。后來聽說那老鄉(xiāng)還為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 妻子有點怪,對什么土特產(chǎn)都不大感興趣,也不大喜歡買零食,卻惟獨對那層甜筒皮情有獨鐘。那層又香又脆又甜的甜筒皮確實也令人嘴饞,一人一個,但妻子吃完之后總是嘴舔舔笑微微地望著我。每次我都會把那層皮留給她,看著妻子像個小孩子那樣吃得津津有味,我心中的那種感覺真的比吃了十個甜筒還甜。女兒有時會妒忌,她認為他們是小輩,好吃的東西應該讓給她吃才對。看到女兒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我連忙再說:“還未過夠癮,一人再買一個吧!” 妻子說:“我不要啦,我就是喜歡吃從你嘴角里讓給我吃的那一塊。” 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家里那個小浴缸已無法滿足他們戲水的欲望,每到夏天都嚷著要帶他們?nèi)ビ境赜嗡F鋵嵲谒邢耵~一樣自由自在地游,確實也很愜意,可惜妻子只會坐在池邊看守衣物,從不和我們一起游泳。我聽妻子說過,她會游水,但游得很難看,怕別人笑話,所以無論我們怎樣邀她,她始終不下水。 直至2005年的那個夏天,妻子不知是盛情難卻不想掃我們的興,還是真的動了童心,她終于買來了泳衣答應和我們一起去游水。原來她那游水的姿勢真的很幼稚,就好像小狗狗掉入水中,在水中胡亂地抓著爬著。兩個孩子看到笑得前仰后合,差點笑爆肚皮。妻子自從童年在故鄉(xiāng)那條小河學會游水之后,就再也沒有游過水,所以她始終保持著童年時的那個姿勢。我似乎看到妻子童年的身影,又激發(fā)起我對妻子的那份特有的情愫。無可否認,我對身邊這個戀愛時擁抱了兩三年,愛撫了兩三年都不舍得占有的妻子,始終保留著一份處女情結(jié)。能夠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游水,共同去感受那份快樂已經(jīng)足矣,哪管她姿勢不好看。 這是我第一次和妻子一起游水,也是最后一次,今生今世惟一的一次。那年冬天,噩夢就開始了。 四 天意弄人,命運總是跟人對著干。正當妻子扯著兒子比試著身高,帶點欣慰地說:“兒子差不多和我一樣高了,再過十年八年我就要做奶奶啦!”正當我滿面春風,甜滋滋地做著開廠開自己小車的美夢時,生命中那場十二級大地震早就醞釀著了。 妻子因月經(jīng)不調(diào),在新塘醫(yī)院檢查出子宮肌瘤和卵巢囊腫。我立即帶著妻子去廣州中山大學腫瘤醫(yī)院求醫(yī),經(jīng)過十幾天的檢查化驗,12月20日,妻子終于被推入了手術室。之前,我總是認為,大不了最多把子宮和卵巢割掉,很多女人切了子宮照樣生活。但當醫(yī)生告知我妻子患的并非一般的子宮肌瘤和卵巢囊腫,可能是另一種更加可怕的疾病轉(zhuǎn)移癥時,我晴天霹靂天旋地轉(zhuǎn),“癌”、“轉(zhuǎn)移”、“擴散”,任何一個字眼都像刀劍一樣,猛砍猛刺我的心肺。年輕漂亮、能干賢惠的妻子,和自己同甘共苦朝夕相處的至愛將不久人世,你叫我怎樣接受這個事實? 我拼命哀求醫(yī)生,一定要救我妻子。這時,候診室的人都散了。顯示屏上還顯示著妻子的名字,我抹干了臉上的淚水和額頭上的冷汗,獨自望著西墜的夕陽為妻子祈禱,心中感到無比的絕望和孤沉。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用“淚”來衡量,那我不算是個男人,最起碼不算是個男子漢。因為天生父母就給了我一雙穿孔的眼球,從小就愛哭,長大了不哭了,但淚卻沒有少流。為一篇文章,一份報道,一場電視經(jīng)常都會淚流滿面。總是非常同情別人的苦難和不幸,誰想到最慘烈的悲劇卻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從手術室出來的妻子,一天一夜不能動彈,當可以轉(zhuǎn)身的時候,她全身的肌肉和關節(jié)已疼痛難忍。翻來覆去總是叫痛,睡不著。我束手無策,最后想到用雙掌托著她的坐骨,果然有效,妻子睡著了。心想,要讓妻子好好休息,早日恢復身體打化療,希望會有奇跡出現(xiàn),所以我的手麻木了還是不愿驚醒妻子。我蹲在她的病床邊,蹲累了就跪,跪累了又蹲,腰酸背痛,小腿抽筋,我還是堅持著。當我把手抽出來的時候,雙掌已經(jīng)變成了赤色,全無知覺。幸好放在熱水里燙燙,很快又恢復過來。 這時我又想到,用熱毛巾敷敷妻子那些疼痛的地方,或許她會舒服些。但天氣寒冷,妻子總是說要再熱一點,這樣一來,我又得在滾燙的熱水中扭毛巾,雙手又燙成了紅色。 肉體的傷痛我捱得住,但內(nèi)心的那份痛我真的難以忍受。我怕妻子知道真相后真的會放棄治療,更怕從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妻子臉上那種天真燦爛的笑容。所以當妻子問起的時候,我總是輕描淡寫地安慰她:“不要緊,最多做幾個化療就沒事的啦!” 強裝的笑容總是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悲哀。每當接到孩子們打來的電話,問爸爸媽媽幾時回家,快冬至啦,快到元旦了。我的心完全碎了,悲哀抽空了我身上的血。我可憐的孩子,你們可知道病魔時時在威脅著你們媽媽的生命,我已無法帶回一個健康的媽媽給你們。 我呆呆地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繁華世界,似乎一閉上眼,這一切都不再屬于我們。 醫(yī)院不愧是華南地區(qū)最高級的腫瘤醫(yī)院,不但設備一流,環(huán)境也非常幽雅,和星級賓館不相上下。但卻使人總是覺得到處都籠罩著死亡的陰森和恐懼。妻子膽子小,平時連個蟑螂小老鼠都會嚇得她驚叫。此刻,她更加希望我24小時陪在她身邊,但看到別的病人總是丈夫、大姐、親友三班輪流陪護著,她心痛起我來。我只是笑笑,對她說:“放心吧!我是鐵人王進喜的徒弟,一個可以頂三個。” 其實此刻,即使有人頂替我,自己也無法安睡,即使有時真的困了,睡著了,但很快又會驚醒,生怕一張開眼睛已經(jīng)看不到妻子的身影。 妻子的刀口很大,從胸前到下腹足有一尺長,是用金屬釘封口的。拆釘那天,妻子痛得大哭起來。我緊緊握著她的手,每挑一支釘,我都會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栗。想到自己膽小怕痛的妻子,卻偏偏多災多難,將來不知還要面對怎樣的苦難,我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妻子是身痛,而我卻是心痛。等到挑完釘,淚水已經(jīng)把腳那片地磚染濕了。 拆完釘,妻子便轉(zhuǎn)到化療科做化療。元旦過后,病房新進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臉上已經(jīng)紫一塊青一塊了,但是無法遮蓋她驕橫拔扈的本質(zhì),似乎大城市的人病也比別人病得高貴。后來得知外家都在江門,才跟我們閑聊起來。原來她丈夫也是某醫(yī)院的大醫(yī)生,和這里的領導是老朋友,難怪她不把這里的醫(yī)生護士放在眼里。 閑談之中我了解到她的病癥和我妻子的一模一樣,一年前做手術時還沒有妻子現(xiàn)在嚴重。在別的醫(yī)院做了十個化療,轉(zhuǎn)來這里也做了七個化療,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進口藥。但現(xiàn)在檢查結(jié)果,還是讓癌細胞進入了肝肺。最后她還說:“這種病非常陰險,發(fā)現(xiàn)的時候大部分人已是晚期,現(xiàn)在只是用錢來買多兩年命而已。”
作者:121.234.212.* 回復:1 發(fā)表時間:2010-03-28 20:43:55
可以出院的那一天,還未知道病情嚴重的妻子,同樣高興得像個小孩子那樣跳了起來。在那里整整度過了一個月,能夠離開那個連陽光也無法驅(qū)散心靈陰霾的地方,也真的是值得高興的,但離開了醫(yī)院,誰又還可以救救我可憐的妻子?我變得更加迷惘。 五 住院期間,妻子最要好的同學彩英來探望過她。彩英走后,我真的無法忍受內(nèi)心的那份抑郁,用手機短信的形式把真相告訴了她。她真的怕我承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不顧一切就跑到妻子外家去告訴了他們。后來妻子的弟弟說他十幾年前,就在新會崖南認識一個會治這種病的老人,他開出租小四輪時,也曾帶過好幾個病人給他治,聽說直到現(xiàn)在都還健在。 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無路可走,何況他又是妻子惟一的親弟弟,不信他還可以信誰?于是,出院回家只過了一晚,第二天我又匆匆忙忙扶著妻子去了江門。 我沒有照顧好妻子,讓她患上這么可怕的病,我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見到岳父岳母那一刻,真的希望得到他們的一頓臭罵和一頓拳腳,好讓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如果妻子患的是那種換個心臟就會好的病,我會毫不猶豫就把心臟給她。憑著妻子對我的愛,憑著她是孩子最親愛的母親,任意一點,我都愿意替她。 吃了古兜山腳下那個老伯的山草藥之后,妻子的氣色真的好了很多,是藥的功效還是手術后暫時的恢復我卻不知,總之見到妻子臉上又泛起紅潤的光澤,我有點相信那幾個樹仔頭是可以治好妻子的病的。為了得到更多的山草藥,準備同病魔打一場持久戰(zhàn),我求老人帶我上山學采藥。為了得到他的同意,我住進了他山腳下的茅廬,天天為他燒水做飯洗衣服,好不容易才可以跟他上山采藥。但面對巍峨的古兜山,我還沒攀到山腰就已經(jīng)氣窮力竭了。望著還藏在云霧之中的頂峰,我雙腳不停地顫抖。為了妻子我的生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么可以難得倒我?就算一寸一寸地爬,我也要爬上去。就這樣,我顧不了手損還是腳傷,天天早出晚歸,不停地挖,不停地鋤,把一筐筐的山草藥背回來。 一場無情的暴風雨,把我的愛飄零在千里之外,我一定要把她重拾回來,無論道路是通向天堂還是地獄,我卻要把它鋤斷,要妻子陪我到白頭。 采回來的山草藥足足裝滿了五六個蛇皮袋,以致要包一部小面包車才能把它運回新塘來。 回到家之后,我還得去遠處的山上砍柴,直到木柴把整個閣樓填滿為止,我的心才有了著落。但誰曾想到柴還沒燒完,藥還沒煎完,伊人已經(jīng)香消玉殞。 第二次手術對妻子已經(jīng)惡化的病情沒有起到半點作用,妻子每天靠輸液來維持她最后的生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在痛苦絕望中掙扎,自己卻愛莫能助,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使我變得瘋狂。我像中了槍的匪徒,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嘴里發(fā)出一陣陣“啊……啊……啊……”的嚎叫。 我一向堅信好人會有好報,會得到上蒼眷顧。自從知道妻子患病以來,我這個不大信邪的家伙也開始天天吃齋念佛。經(jīng)常半夜醒來,跪在神臺前懺悔自己的過失。平日,妻子的摩托車沒汽油,我從來也不敢讓她自己出去加油。每次我都要為她加好油才把車給她,生怕妻子去到那些車多人多的地方會出意外。但我真的沒想到,“癌”這種人人都認為倒霉的東西會發(fā)生在我們身上。 我拼命地哀求著慈悲的佛和菩薩保佑我妻子度過這一劫。然而,無論我怎樣求,怎樣拜,他們還是不愿意睜開他們慈悲的雙眼。 面對死亡,誰都會有恐懼,就別說是一個年輕的弱女子了。我曾經(jīng)看過一本關于生命陳述的書,一個老將軍,在年輕的時候無數(shù)次在槍林彈雨刀光劍影中出生入死。真可謂是視死如歸。但到了古稀之年,面對兇惡的病魔,他同樣感到死亡的恐懼。因為任何人對人世間都有留戀,有難以割舍的親人,有難以割舍的愛。要生死離別,自然就會感到無限悲哀,太多的悲哀就會積壓成恐懼。何況死亡根本又不像我們在電影電視上看到的那樣,高僧正襟危坐就已經(jīng)完宿西去那樣的安祥。 生命中的最后,妻子是堅強的。她沒有哭,也沒有流淚,反而時時安慰伏在她懷里悲泣的我,為我輕輕抹去臉上的淚水和鼻涕。也許她不想生離死別的人都陷入悲哀之中吧!她總是叫我們和她一起玩撲克。真的沒力氣了,不能玩了,她還要我們在她身邊繼續(xù)玩,她想永遠聽著丈夫和孩子的聲音。 每天早上,妻子的精神是比較好的,她總是叫我扶她上醫(yī)院的樓頂散步。那天,她東望望,西望望,尋找著家的方向。她說好久沒回過家了,好想回去看看。那晚輸完液,我就扶著她回家,實在走不動了,我就抱著她回來。這個凝聚了我們許許多多汗水和歡樂的地方,她看完最后一眼之后,就永遠永遠地離別了,只有天上那微微閃爍的星星見證了這千古的悲哀。 醫(yī)院始終都是恐怖的地方,不遠處時不時會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鳴。妻子對我說,她走時叫我不要哭,讓她可以安安靜靜地走。但當她在極度痛苦絕望時,又會哀傷地望著我說:“老公,我們一起走吧!”她說她夢見了白衣人向她招手,她看清那人不是我,就拼命地說:“你不是丈夫,我不過去。” 我悲痛地握著妻子的手,叫她不要怕,我會永遠陪著她。妻子說:“有你在身邊,我不會害怕。”丈夫在她的生命中始終都是第一位的,最難舍的也是她的丈夫。失去妻子,我肯定是痛不欲生的,但一想到兩個還未成年的孩子,我就心如刀割。兩個孩子一向都生長在父母的溺愛之中,一轉(zhuǎn)眼就成為孤兒,無依無靠,你叫他們怎樣活?我每每想要陪妻子時,又會想到可憐的孩子,如果不是,我可能在廣州腫瘤醫(yī)院時就抱著妻子從17樓跳下去了。 當我真正想和妻子訴說十幾年的衷腸時,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妻子已經(jīng)眼不能動,口不能言。她還在頑強地呼吸著人世間最后的幾口空氣。她在滴水不入的情況下生存了五十多天,身上流的早已不是鮮血,而是那涼冰冰的水。 生離與死別已經(jīng)無法避免。我緊緊地抱著妻子,一邊用體溫最后一次溫暖著妻子冰凍的軀體,一邊在為她描繪天堂的圣景,希望把這個痛苦的靈魂引向那片光明清凈的樂土。 “在那里,霞光萬道熠熠生輝,到處都有鳥語花香亭臺樓閣。龍在飛,鳳在舞,梵音繚繞群仙都。去到那里,還可以見到童年時整天背著你,為你唱著歌謠的慈祥祖母。還有那條每天放學都會在巷子口迎著你,向你搖頭擺尾的可愛的小狗狗。在那里,永遠永遠都沒有苦難和憂傷。” 就這樣,妻子還沒有走完她的35個春秋,就離開了人世。當我看著那雙和自己相牽了18年的手,在自己手掌中慢慢滑落時,我真的沒有哭。收拾好一切之后,想親自抱妻子去太平間時,才發(fā)覺自己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六 萬念俱灰的我去了光孝寺,找到了一個僧人,要求出家為僧。相比之下,我總是認為賈寶玉比曹雪芹先生幸運得多。曹先生家道中落之后,全家靠喝稀粥過日子,兒子有病也沒錢治,過早地夭折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曹先生可能連紙筆墨都買不起,所以修改好前半部《紅樓夢》之后,就再也沒有能力寫下去了。一代文學宗師就這樣在貧病交迫之中憂郁而終,成了歷史上結(jié)局最悲慘的一位文人。而他的寶哥哥最后還可以出家為僧,有高僧老道相伴,最起碼他還可以過一些清靜的日子。 我第二次去到光孝寺,那個僧人還是叫我打消出家的念頭。他說我有兩個孩子要撫養(yǎng),任何寺院都不會收留我。無奈,我連出家的權(quán)利都沒有,還得留在紅塵中接受煎熬。 不惑之年,我迷惑了。不能好好地陪妻子死,更不能好好地陪著孩子們活。整天深深地陷入對妻子的追憶和愧疚之中,像行尸走肉那樣常常徘徊在曾經(jīng)和妻子一起住過、走過、坐過的地方。最后一次和妻子在新塘公園坐過的那一片草地,少不了每天都會去那里坐坐。 有一天黃昏,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孱弱的小蝴蝶側(cè)躺在那片草地上。我動了惻隱之心,用一片樹葉捧起它,放在一棵草墩上。天漸漸黑了,我得回家了。第二天中午,我再次去到那個地方,發(fā)現(xiàn)那個孱弱的小蝴蝶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我想小蝴蝶可能不行了,但當我再次捧起它時,它卻慢慢地爬到了我的手背上。我感到有點怪,突然發(fā)覺小蝴蝶的顏色和花紋同妻子離世時,我為她換上的那一套衣裳的顏色一模一樣,我馬上意識到它是妻子的化身。我含著眼淚,溫情脈脈地看著小蝴蝶,叫著妻子的名字。當我找來一個小袋子,想把它帶回去,把它放在窗前的那棵楊桃樹上,它卻不知從哪里來的勁,一下子就飛了起來。我想追上去,但它卻一直向上飛,慢慢就消失在天空中。我癡癡地望著天空,此刻,我完全相信梁山伯與祝英臺真的是化蝶雙飛了。等不到化蝶雙飛的妻子,和我最后一次吻別,只好孤單地飛向天堂。 其實有沒有天堂并不重要,如果說是一種神話,又或者說是一種迷信,倒不如說是一種心愿。如果沒有一個可以讓逝者靈魂得到安息的地方,像我們這些突然間就失去至親至愛的人,怎樣去接受永生永世都不能再相見這個事實?我們都相信他們還在另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煩惱的地方活著。當我們走完人世間這條路,把這身臭皮囊燒掉,把那副賤骨頭丟進墳墓,我們又可以和他們在天堂之上相見。你問天堂在哪里?其實天堂就在每一個善良人的心中。 看著妻子那張臉上帶著蒙娜麗莎式的微笑,靜靜靠坐在房門邊的相片,我對孩子們說:“媽媽是天上的仙女,她不可能陪我們到老的,她完成她的使命之后,又回到天上去了,你們要為自己是仙女的兒女而感到驕傲。” 緣起緣滅就如花開花落,不會為任何一個人而改變。蒼天不會因你聲嘶力竭而慟容,大地不會為你呼天搶地而變得慈悲。千古的絕唱雖美,卻常常讓人斷腸。我們愛聽那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但誰又愿做絕唱中的主角?也許,每一個凄厲的愛情故事里,在冥冥中注定有一份緣。所以當你在為自己那份情愛感到乏味時,你要感謝月老,因為他已為你配了好姻緣。也許你身邊那個人并不是最好最喜歡的,但她確確實實是和你最有緣的。幸福不是必然的,生命沒有固定的格式,災難隨時都會在我們身邊發(fā)生,當你身邊的親人真的失去時,誰又可以做到無怨無悔? 七 2007年春節(jié),我又回到了妻子的故鄉(xiāng),重游了我們初戀的地方——玉湖公園。那些陳舊的記憶卻無法讓它遠去,那個采花撲蝶的仙子似乎還在我的眼前。回首往事,我滿臉淚垂。回來之后,在妻子那張臉上帶著蒙娜麗莎式微笑的相片后面,寫下了這首不倫不類的詞: 鴛鴦淚 萍浮于世,瞬逝已難尋。玉湖柳樹影成雙,春日桃花現(xiàn)笑容。相慕相親相眷戀,多甜蜜。薄命鴛鴦,陰陽相隔,生死難決。惟盼夢里相思聚,撕心將欲裂。 自嘆悲郁,容顏如枯枝。西窗殘月影孤枕,昨夜秋風已白頭。同歌共舞共相依,成往事。好夢難成,好詩難讀,卿影不滅。千年情緣已化蝶,鴛鴦獨啼血。 相思同樣是一種絕癥。其實人世間同樣需要一碗孟婆湯。只有忘記了過去的愛恨情仇,那游蕩的三魂七魄才會歸位,才可以重新去面對生活。
作者:121.234.212.* 發(fā)表時間:2010-03-28 21: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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