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



有時抬頭看看窗外，

法桐的葉子閃著昏黃的燈光，

夜就那么亮著。



你一定睡著了，在我們的小樓上

靠著我們的小兒子，

晚風吹走了一絲絲憂傷。



◎低



比天空低的,是一段丘陵；

比丘陵低的，

是一片金黃的麥田。



比麥田低的，是我的父母鄉親。

有時,他們強直起身子，用鐮刀錘打腰部，

看一眼親人的孤墳。



◎割麥的人



布谷,布谷,

天空的鳥兒叫著。

割麥的人，他坐下來，

嚼一棵草，

看一段流水，

靠著母親的土墳。



◎祭



她向燃燒的火燼里

丟了一盒煙。

又澆了一瓶燒酒，自己還泯了一口。



去年栽下的木槿，

已開了花，紅的，白的。她采一朵粉的，

別在柳籃的提芯上。



◎草垛與刺猬



他有一顆草垛一樣的心,

在雨中想念一個人，

慢慢長了很多蘑菇和木耳。



天晴的時候，有一只老刺猬，

領著五只小刺猬，

來回穿過他的腸胃。



◎午后



蝴蝶棲落在井繩上，

熟透的枸杞子

落在井水里，那紅色，那蕩漾------



夏日的光線那么長，

我喝井水浸過的扎啤、涼面，

看十歲的小女兒

越來越像你。



◎朗誦者



午后的光線如棉,

從樹葉的邊緣流淌下來。

面對這金色瀑布、灰色臺階、玻璃幕墻，流水漫過的青苔斑駁，

一生有多少這樣的時刻，他沉默著，

為自己布道，

并高聲誦讀。



◎小人畫



有一次茶水灑了,

濕了筆記本，再寫下的字，

竟有了古跡的味道。



多大的人了。他反復

畫兩個小人，看長長的影子，

小平頭，馬尾辮。



◎立秋



天一早一晚涼了,

蟋蟀叫得有了秋天的味道，

未覺孩子長，

發白了鬢角，

草黃了尖。

有時我們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安靜地靠著,

日薄西山。



◎小石頭



月光下樹影婆娑，

白天曬過的小石頭，放在你的肚臍上，尚有溫熱的氣息，

你裙擺上的菊花盛大，

露水微有涼意。



◎接雨水



這幾日雨水不斷，

河壩上，一個小土墳又在漏水，

我真得想進去看看，

你是否又

濕了辮子，眉毛掛著雨珠，

守著一個搪瓷盆。



◎傍晚



扁豆掛在秧子上,

絲瓜頂著小黃花,

孩子的小嘴,拴在媽媽的乳頭上。

頭發貼在前額。有小風。

媽媽說，最涼快

是在灶堂的門口。



◎金邊瑞香



她的眼睛里，

閃現金邊瑞香的花朵。那濃郁的香氣，

讓我一顆深懷的猛獸之心，

迅即伏在草叢里

安靜。



◎清晨



小鎮。雨滴。

濕漉漉的鳥鳴，剪草機的突突聲，

烏發的吻，

樓下的人語。

美好的一天，始于折斷的

青草氣息。



◎重耳



那么多的樹,在落葉；

那么多的落葉，覆蓋了一條街道；

那么長的街道，掃落葉的

都是那么老的人。

仿佛我的國，我的路，

我白發蒼蒼的老父。



◎清晨



有人往我的郵筒里,

插進一束野菊。

草編的繩結上,別著一封信,

沾染了露水,

散發著淡淡的苦香。



◎白露將至



我們掰掉一些春棒子，

整出一小塊地，

準備拌著細沙，撒下一些白菜的種子。

清晨的露水，濕透了衣服，

蟋蟀的叫聲未停，

抬頭擦汗時，

又看到了你的土墳。



◎憶



大門前有流水，

白流水，白月光，你的眼睛發亮。



我碰了你的小乳房。你的細腰身，

像一棵小樹。



流水邊有菜畦，菜畦邊

有小小的墳。



◎舟上曲



突然覺得舉著蓮篷的荷花,

像一位母親了，站在齊腰身的泥石流中，舉著自己的嬰兒。

蓮子，蓮子，

這盛大的荷，強撐著細弱的莖，

一瓣一瓣地謝了。

作者：221.181.132.*   回復：0   發表時間：2010-08-27 08: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