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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 喻詠槐長篇小說《村路》連載——小說引子

引子

我有生以來翻閱的所有書籍中,為什么只有對于生存的表述而沒有對于死亡的解說,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我從小卻對死亡有著一種本能的恐懼與迷惑。我看到村里的老人們一個個去世,被埋進土里去,從此再也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了,再也聽不見他們的笑聲和哭聲了。親人和朋友為他們的離去哭得昏天黑地可是他們也不能活轉過來。他們都到哪里去了?昨天還在村子里走動,怎么說死就死了?他們出生時都是兩只拳頭握得緊緊的仿佛要抓住什么或者表示我什么都想要,但一下子卻老了而且又死去,死去時只是將兩只緊握的拳頭松開變成手掌平和地攤著,好像說我什么也沒能抓住或者說我什么都不需要了。難道人的一生只是打了這么兩個手勢的工夫就消失了?
我真的不敢設想,人在死亡時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人不是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能愛能恨嗎?只有死亡才真正可怕呀!那么什么叫做死亡?難道就像睡著了一樣所不同的只是再也不能醒來?沒有哪一個作家告訴過我,沒有哪一個哲學家告訴過我,也沒有哪一個教師給我解說過。大概是因為死亡對于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只有一次體驗,而死亡者的體驗卻無法告訴別人,所以我們這些暫時還活著的人是無法知道死亡的感覺的。這是多么令人恐懼和迷惑的事情!當我們死了以后卻無法將那種感覺告訴別人,我們與朝夕相處的親人和朋友再也不能相見再也不能對話,會是多么地難以接受——當我們很小的時候從來不會想到死亡這個字眼,我們只盼望長大。看見大人們那么高大那么有權威我們多么希望一夜之間就能長成大人。可是當我們長大以后尤其開始年老時又是多么地留戀自己的童年。我們會疑惑我們為什么要長大呢,我們為什么要年老甚至走向死亡呢,人怎么只能越活越年老而不能越活越年輕呢!
死亡或許就只是一個謎。
而現在,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正在走向死亡。
我早就有了死亡的準備或者說有了死亡的預感,但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有真正地死去。我分明能感覺到墻壁上的掛歷靜靜地懸在那里,掛歷上公元紀年的字樣清晰可辨,只是看不清到底是春天還是夏天。死亡是一種真實還是一種虛無,是一種痛苦還是一種解脫,這些都是無法判斷的。但當人在離開人世那一瞬間會是怎樣地難以承受呢?如果說死亡是從這一個世界走向另一個世界,那么到了另一個世界還能記起這一個世界的事情嗎?它是怎樣將一個人從真實推向虛無的呢?醫學家說過,只有頭腦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那就是說,死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我還是沒有真正地體驗到,因為我還有意識。但我慶幸自己還活著,我知道現在我正躺在醫院里,現在的時間正是二十一世紀三十年代,這就夠了。我必須緊緊抓住這活著的意識不放,稍一放松說不定就真的死去了呀!
這時我又一次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像電影銀幕,不,分明有一格一格的隱形花紋,好像是一張鋪在天空的方格稿紙。稿紙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蒼白,白得晃眼。但肯定不是我使用過的那種稿紙。這是醫院急救室,是試圖將一個就要走向另一個世界的人強拉回來的地方。寒冷而溫暖的地方。
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太婆輕俯在我的枕邊,她伸出手,撫了撫我的額頭,說,你總算醒過來了,我還以為你會扔下我們不管了呢……她淚眼模糊地望著我笑了。她笑的時候竟是滿臉的皺紋。
我想說,你真的是我的妻子嗎?可你怎么會是一個老太婆呢,怎么會是這種打扮呢,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就是昨天嗎?……
——我從部隊回來探家,是小姐姐將我領到你身邊去的。我們傍晚時分才來到你住的村里,而你卻不在家,到山坡上抓覆蓋秧苗的綠苔去了。于是我就在小姐姐家的房里等著。晚上了,小姐姐進了房里來說,小弟,她來了,你出來吧。我走出來,我看見一個農家少女正坐在火塘邊。我知道你剛滿十八歲——紅燈芯絨上衣,魚白色褲,梳著兩只長長的大辮子,拿著一把火鉗正往火塘里添著柴禾。火光映照著一張黑里透紅的臉,額上閃著一種潮乎乎的光。衣衫顯然是剛換過,辮子顯然是剛梳過,但我并沒有看得很清晰,當時只感到你的打扮有一點兒土氣。你偏過頭來對我笑了一下,又低下頭去,重新拿起火鉗往火塘里添柴,分明是在掩飾著一個少女的嬌羞。后來我們不是在小姐姐的房里交談了很久嗎?就著一盞煤油燈,我們離得那么近,我終于看清楚了你——其實你站起來走向房間時我就發現了你的挺拔而苗條的身材,兩只辮子隨著你的腳步輕柔地晃著,多像兩根柔軟的楊柳枝條呀。如果撫著這樣的辮子,手心一定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吧——在煤油燈光下,我分明看見你臉上有著一層金色的茸毛。一張瓜子臉上,清秀的鼻梁,細長的眉毛,那一雙大而亮的眼睛,照得見人的靈魂。原來你是那種越看越耐看的女孩。你有點像我的小學同學易乃君,也有點像我的中學同學陳芳芳,還有點兒像與我僅有過一面之交的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最土里土氣的著裝也掩蓋不了你的清純秀麗呀!你現在打扮成一個老太婆,但至少你那一雙眼睛無法打扮,依然是那么清澈明亮……
難道我會離你而去嗎?你不讓我走,我還能走到哪里去呢?我的愛人!
——我從部隊復員歸來的第二天,當我沿著溈江南岸向你住的村子里走去時,恰巧看見你正從江岸邊飛快地朝我走來。隔好遠我就認出了你!那是多么令人喜出望外的巧合呀!來到跟前,當我們兩兩相對卻站住一動不動了,只是相互打量著對方。那時我是多么想將你緊緊地摟在懷里!你亮亮的眸子里閃出激動的淚花,滿面笑容地望著我一言不發。你隆起的胸部劇烈地起伏著,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會到你家里來呢?我們并沒有約定卻似乎早有約定。那天的陽光多么燦爛呀,你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陽光下,你身后的田野開滿金黃的油菜花,身邊是清清的河水,一只蜜蜂正繞著你烏黑的頭頂嗡嗡地飛,你揮了幾下手都沒能將那只蜜蜂趕開。
你美麗的身影從此便留在了我記憶的深處,那時我在城里你還在鄉下老家,我們的每一次離別和重逢都充滿了思念和溫情。我下了車往家里趕,剛剛拐進村子對門的山坳,遠遠地看見你挑著擔子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擔子的一頭是紅薯,另一頭坐著我們的孩子,腳步聲和著孩子的歡笑一直響進家里去……你走得多么快呀,當我追趕到家時你又提起木桶到河邊去洗衣服了。那時你蹲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搓衣服,我就站在河岸邊看你洗衣,看一群鴨子在河面上戲水,還和你說這說那的。我記不起和你開了一句怎樣的玩笑,你忽然雙手捧著河水向我灑來。清涼的水珠灑滿了我一頭一臉。這時你咯咯地笑起來,笑得捂住了肚子,還差一點跌進河里去……清朗的笑聲不還在我耳邊響嗎?你看,我臉上還是濕漉漉的,你正掏出一塊手絹為我擦著臉上的水珠呀!
現在,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在我最早的記憶中,我記不起是父親抱著我還是母親抱著我,是在一個晚上,一盞昏黃的燈,一張木床鋪,被煙火熏黑了的蚊帳,藍印花的被子。床頭坐著一位瘦瘦的老太太,她見我來到床前,塌陷的嘴唇抖動著,分分明明叫了我一聲,滿伢子!——長大以后我問那個老太太是誰,母親說那是我的外婆。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的外婆,因為不久她老人家就去世了。母親算了算,說那年我才兩歲多一點。母親還說了許多關于外婆如何愛我,親我,如何將家里最好吃的東西最好玩的東西都給我留著的事,說得眉飛色舞。但我只是一片茫然,竟然一點兒都記不起了。那么我兩歲半之前那一段日子到哪里去了?它是死亡了還是丟失了呢?
而現在,我卻在真正地走向死亡了。
我忽然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無限的留戀。
我想,我的母親來了嗎?
我的父親來了嗎?
我的哥哥姐姐們來了嗎?
我的玩尿泥的伙伴們來了嗎?
他們現在在哪里?
我要回家……
女兒從深圳飛回來了,兒子從北京飛回來了。他們接到電話,只有幾個小時就來到了我的病床前,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女兒到來時,我是被她的抽泣聲驚醒的。我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眼女兒,看她的小辮子是不是又散了把,看她是不是又沒有做完作業就跟同學們瘋去了。這個假小子,成天愛鬧愛笑,又愛撒嬌。但家里又少不了她的聲音。少了她的聲音那會多么地寂寞。此刻女兒正趴在床邊,輕輕地吻著我的額頭。她說,老爸,你別裝蒜了,你千萬別嚇著了我啊。你那么頑強的人,你一定沒事的。我感到有滾熱的淚水濡濕了臉。就在那一刻,我睜開了眼睛,女兒立刻破涕為笑了。但出現在我面前的簡直不是我的女兒,她是深圳最大的一家電腦公司的主管,白領階層的女能人。她對著我流淚干什么呢?女兒,你說你也有五十多歲了嗎?那簡直是笑話了,我決不相信。我送你去湖南師大文學院讀書時,你不剛好是18歲嗎?我們還來不及辦好報名手續就已經中午了,我將你的所有行李寄放在一個商店里,就準備回去了,把你一個人丟在師大那一個寬大無比的校園里。你小巧的個子,你脆弱的身體,是怎樣將那一件件行李搬上五樓宿舍的呢?但狠心的老爸管不了那么多了。老爸要趕回去,第二天還有課。你的床鋪得平整嗎?蚊帳和席子是否剛好合得上學校的床鋪?我走的時候可你還來送我上公共汽車。我在匆忙中清理提包時,忽然發現少了兩百元錢,我急得出汗。你說,老爸,別急,兩百元錢,丟了不就丟了嗎?你說得好輕松,兩百元錢,是我和你媽一個月的生活費呢。好在錢并沒有丟,就裝在老爸的衣袋里。當坐在了公共汽車上,我看到一個小巧的女孩站在湖南師大的廣場上朝這邊張望,像一只小鳥,立在曠遠的田野里,張望著西下的夕陽。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嗎?我想著你一歲時,我抱著你在我當時任民辦教師的學校后面玩耍,你沒打一聲招呼就用你的嬰孩的屎尿將我的白襯衣襟浸成了草綠色的情景。我還想起了我從單位回家接你時的情景,那年你10歲,見我回家來,一下就跳到我身上,直往我懷里鉆……
女兒,這一切你還記得嗎?
小兒子這時靜靜地站在床前,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對他姐姐說,要不,我們將老爸送到美國去治療一段試試。那里的醫療條件好些,要不干脆給他換一個心臟。我知道這個當年的黑孩子現在自己擁有一家電腦開發公司,有點財大氣粗了。他居然要將老爸送往國外去換心臟嗎?我的心臟是我爹媽給的,我哪兒也不去,誰的心臟我也不換。換過心臟就不會死亡了嗎?這混小子說得倒輕巧——假期結束了,我吃過早飯準備到單位去,我輕手輕腳地離開家,正看見你在一心一意地啃著一塊豬骨頭,腦袋偏著,伸著牙齒細心地咬骨頭縫里的肉吃。誰知身子剛閃過窗戶,就被你發現了。你丟下盛骨頭湯的碗,一頭鉆了出來追趕我。我說你混小子回去吧,老爸過一向再回來。你居然不顧一切地往地上一坐,又哭又叫的,賴在那里半天不起來。我那時從衣袋里掏出兩毛錢來哄你說,讓老爸走,這張錢給你買糖吃,和姐姐一起吃。你小子見錢眼開,竟然就爬將起來了。我們全家遷居到單位來以后,一家四口住著一間不到10平米的房間,家里也沒有電視機,有時就到礦部去看電影或看節目,往電影院走時你渾身是勁,但每次電影要散場了你就毫無例外地睡著了。回來時老爸只好將你扛在肩上。奇怪的是剛到家門口時你就醒來了……
孩子,你的頭上怎么就出現了銀絲?
那根根白發正刺著你老爸的心臟深處。你知道嗎?……
但我的家應該是指哪里,是指單位的家還是指鄉村的老家?
這時我感到我的生命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失。兩只高掛著的輸液瓶里裝著生命的液體,我這里消失一點,它那里便補充一點。迷茫中我感到自己好像會突然失去了與世界的聯系。現在唯一維系著的是輸液的兩根塑料管,那也許是我與這個世界相通的最后的甬道,或許就是阻礙我與這個世界相通的兩條界線。但我根本沒有感到死神的存在,更沒有意識到死神正在向我走來。不,大概是我正在走向死亡時的一種夢境。我明白我的嘴唇在動著,只是發不出聲音來。有誰俯下身來將耳朵貼近我的嘴唇,又徒勞地離開了。我不知道是妻子還是兒女。
我真的只想回家……
朦朦朧朧中,我感覺到自己回到了單位的家。我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時候將我弄回來的,也不知道是坐車是坐轎還是人背回來的。大概正是我睡著了的時候,妻貼近我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們知道你是想回家了,你兒子將你背回來了。你聽見了嗎,你現在就躺在家里的床上……我想回答,我想點頭,但我沒有把握我發出聲音沒有,我做了動作沒有。我知道有一線淚水從眼角邊流出,這就夠了。那是激動的淚,那是喜悅的淚,那是滿足的淚,當然也是一種遺憾的淚……
——我因為誤了車回家晚,家里人已經吃過飯了。妻炒熱了飯,打了兩個荷包蛋,還有一碗酸辣椒。我于是就著一盞美孚燈吃飯。妻正在灶邊燒火熬著豬潲,兩個孩子就站在桌邊望著我吃飯。兩個孩子都是細細的脖子,大大的眼睛。兩歲的兒子緊挨著五歲的小姐姐站著,有點怯生生的。我望望滿滿的一碗白米飯,又望望兩只重疊在一起的月亮似的荷苞蛋,再望望兩個孩子,我發現他們的眼睛都盯著碗里的荷苞蛋。我夾起一坨蛋喂進兒子的嘴里,又夾起一坨蛋喂進女兒的嘴里。這時我正要再夾一坨給兒子,兒子緊閉著嘴搖搖頭;我又夾起去喂女兒,女兒也閉緊嘴搖搖頭。這時妻在灶門邊得意地說,我家兩個孩子都是不貪嘴的,別人給他們零食都不要呢。你快點趁熱吃飯吧你。我悄聲地說,這是爸爸給的不要緊,你們再吃一點。可是兩個孩子卻手牽著手往門外跑去了,直到我吃完飯他們才回來,望著這兩個懂事的孩子,我不由心里一熱……
小時候聽老輩人說,人死如燈滅,猶如湯泡雪。我說燈滅了不是加點油又能點燃嘛。又聽說人死了就跟睡著了一樣。我說睡著了不是還得做個夢什么的,睡得最長還是能醒來呀,各種各樣的夢不也意味著人的存在嗎?
我現在是不是在做著一種夢呢?剛才不是還躺在床上嗎?胸口不是還有著一種揪心的疼痛嗎?這會兒忽然感到自己渾身地輕松,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有著說不出來的舒暢。這時我心里沒有痛苦也沒有幸福,沒有憂郁也沒有喜悅,沒有牽掛也沒有超脫,仿佛什么愿望和希冀都沒有,什么記憶和想象都沒有。我只感到人在輕盈盈地升騰,好像浮在海面上,身子隨著海水蕩漾著。又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正處 于蒙昧時期的嬰兒,在母親溫暖的搖窩里晃動著胳膊、伸展著雙腿……
我真的飛起來了。那飛起來的真的是我嗎?當我飛離那一扇窗戶,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下,我看見病床上躺著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他的身上蓋著紅色的印花緞被,他睡得很安靜。但屋子里分明有過一陣手忙腳亂。幾個穿白大褂的男女來來去去,還有許多大男細女正圍著那個老頭在哭叫。那個躺在床上的老人是誰呢?他們為什么圍著他哭呢?他們哭什么呢?我一概來不及多想,我舒舒爽爽地朝著蔚藍色的海水般的天空飛去……
人在飛升,耳邊有呼呼的風聲,眼前出現一片奇異的景象。那蔚藍色的一片是大海嗎?波濤洶涌,浪花飛濺,成群的魚奔騰著,跳躍著。啊,還有紅鯉魚,當它們跳躍起來時閃動著一片紅光,在空中打了一個飛旋又落進水里,只聽見啪啪啪的響聲。立刻那大海又變成了一片紅色,那不是大海,那應該是故鄉的河,是故鄉的淺水灘呀。那些跳躍起來的紅鯉魚正在撒子!可是河灘邊卻不見捕魚的父親。也許那不是大海而是一片森林,那不是魚群而是鳥群呀!它們正在樹林上空飛舞著,歌唱著。那是一些歸巢的鳥群嗎?五顏六色的鳥雀撲打著翅膀朝我飛來,一只只在我的眼前倏忽不見,但它們的歌聲一直不絕于耳。那是一些多么熟悉的鳥呀,好久沒有看到你們美麗的身影了,好久沒有聽到你們清脆的叫聲了。我不是希望過自己能變成一只鳥嗎?難道我真的就變成了一只鳥,已經融入它們之中而不自知?這種鳥叫聲不是我和小姐姐到樹林里去采蘑菇時常常聽到的嗎?
還沒等我醒過神來,身下的城市已經離我很遠了,連那一片昏黃的灰蒙蒙的能照亮天空的燈光也在身后消失。一座座青山在我的眼前掠過,一條條溪流在我的眼前掠過,一個個村莊在我的眼前掠過……那一切似虛似幻,像一幅幅寫意畫。
我這是要飛往哪里去呢?
我哪兒也不去,我只要回家……
我的眼前終于浮現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來。
這是一條多么熟悉的路呀!
我赤腳走在那條土路上了,腳板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
是我回家去的路……

作者:李思枚   回復:0   發表時間:2011-03-12 15:2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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