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7月21日02:23 | 新京報
　　刁大明 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主任助理，編有《美國國會研究手冊（2007-2008）》、《國家的錢袋：美國國會與撥款政治》。

　　2012年6月18日，隨著美國眾議院全票表決通過，美國國會正式就1882年通過的《排華法案》道歉。

　　歷史上，美國國會一共6次向少數族裔道歉，分別是1988年就二戰期間將日裔美國人關進集中營道歉；1993年對派兵支持推翻夏威夷土著王朝道歉；2006年就曾經的黑奴制向非裔美國人道歉；2009年就奴隸制道歉；2010年對印第安人道歉；對《排華法案》道歉是最近的一次。

　　一個國家對國民做出遲來的道歉，除了象征意義，還意味著什么？國會道歉如何形成？

　　華裔道歉來得最晚

　　現在美國人說歡迎全世界的人才，這是一個國家成熟的標志。但在那個時代，在國家攀升期時，這種理念會出現搖擺。

　　新京報：《排華法案》當時為何能夠出臺？

　　刁大明：19世紀下半葉，大批中國人遠渡重洋來到北美淘金。黃金挖盡時，華人涌入城市，從事手工業和服務業。后來，美國修太平洋鐵路時使用了大量華工。最艱難的一段是華工修的，有一句話說“太平洋鐵路每一條枕木下面都有一具華人的尸骨”。鐵路修完后，華工又回到城市。

　　當時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經濟蕭條，白人找不到工作，排華浪潮和“黃禍”一說從加州開始波及全美。

　　1882年，《排華法案》出臺，這是一個國家不自信的表現。1943年，《排華法案》被廢除。

　　現在美國人說歡迎全世界的人才，這是一個國家成熟的標志。但在那個時代，在國家攀升期時，這種理念會出現搖擺。

　　新京報：為什么上世紀40年代廢除法案的時候不道歉？

　　刁大明：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能夠廢除《排華法案》就很不容易了。道歉和廢除，是兩個概念。廢除是當時這個政策不適用了，但是道歉還需要更長時間的醞釀。

　　在歷史上，其他國會道歉案也是經歷很久才來到，比如對黑奴的道歉。不過，《排華法案》廢除后長達半個世紀，在美華人沒有得到一個說法，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在美華人從政和融入美國社會的熱情，心中有一定隱痛。

　　新京報：如何看待國會道歉？事隔那么多年，道歉似乎也沒有太大意義了。

　　刁大明：國會道歉是個象征，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說法，有積極意義。此次對《排華法案》道歉是美國國會第6次道歉，對曾經對少數族裔造成的傷害反思和道歉，可以說是一種趨勢。再者，美國的少數族裔參政熱情越來越高，更多地融入美國社會，更促成了這種反思。

　　新京報：為什么對華裔的道歉來得最晚？

　　刁大明：這和華裔參政議政熱情不高有關系。華裔參政議政方面明顯落后于其他族裔。比如，日本裔美國人只有華裔美國人的1/3，現任國會眾議院有4名日本裔議員，只有1個華裔議員。到目前為止，美國曾出現過3個亞裔州長，除了現任駐華大使駱家輝，還有兩個印度裔還在任。

　　國會道歉并未制度化

　　參議院和眾議院必須全部通過，才能形成國會正式道歉。

　　新京報：美國國會道歉的推動因素是什么？

　　刁大明：國會道歉并沒有制度化，需要議員來推動。參議院和眾議院必須全部通過，才能形成國會正式道歉。以剛剛通過的廢除《排華法案》為例，2011年5月，馬塞諸塞州參議員提出的廢除《排華法案》的提案，參議院在當年10月就通過了。同在當年5月，美國第一位華裔女議員趙美心提出類似法案，編號為“282號決議案”，卻在進入了眾議院司法委員會的憲法分委會之后，被擱置了。

　　原因很多，很可能是去年美國國會棘手問題比較多，再有趙美心是民主黨議員，本屆眾議院由共和黨控制，也容易被擱置。一般來說，每屆美國國會提出的法案成千上萬，但是最后能夠通過的很少，有的沒有進入程序，有的在聽證中就被否決了。有人說，國會是法案的墳墓，90%的提案都沉在了海底。

　　新京報：議員要提這種提案需要經過什么程序？

　　刁大明：美國眾議院主席臺側面有一個類似投票箱的地方，收集議員的提案。美國國會會期長，從一月份開始到圣誕節之前，中間八月份要休會，每月要有一周議員回選區服務時間，一年總共要開七、八個月。在此期間，任何一個國會議員都可以提提案。

　　議員的提案會被分到國會各個專門的委員會審查，有的會進入其下的分委員會。

　　美國國會有很多委員會分管各項事務，比如外交事務委員會、司法委員會、農業委員會、勞工與教育委員會、商業委員會等。這些委員會下面還有更為細致的分委員會，比如眾議院司法委員會下面有5個分委員會。趙美心第一次提出的廢除排華法案的提案進入了司法委員會下面的憲法分委員會。一個提案先在分委員會審，然后再在委員會審，過程就是聽證和投票，過了之后一級一級往上報。

　　美國國會對提案有很嚴格的記錄，都可以在網上查到，每天都會更新，非常具體，比如什么時候提出，有多少人聯署，什么時候通過了或者沒通過，都能夠找到。

　　二次提案火速通過

　　雖然通過“排華法案”的議員，現在沒有一個人健在。但是，國會一直存在。

　　新京報：第一次如此不順利，為何趙美心第二次提出提案，這么快就成功了？

　　刁大明：今年6月8日，趙美心再次提出要求對《排華法案》道歉的“683號決議案”。今年提出的法案直接進入了司法委員會，沒有通過分委員會，這說明該法案已經進入程序。這個法案口頭通過之前一周，媒體開始放話說趙美心認為這個法案很快就能通過。果然，從提出到通過，只用了10天時間，趙美心應該是得到了國會眾議院黨團領袖的支持。

　　新京報：有了黨團領袖的支持，一項提案就肯定能過？

　　刁大明：并不是這樣。黨團領袖對一項提案的支持，在于能夠決定是否將提案提上日程和盡量游說本黨議員投票時態度一致，而不能決定一項提案的生死。美國參議院人少，每個人都像是領袖。在眾議院里人多，只能用黨團來維系，所以黨團的作用很大，能夠設定議程。

　　對于《排華法案》道歉的提案來說，得到黨團領袖的支持，基本上等于可以通過。首先，這個法案并沒有太大爭議。再有，美國政治上有一種“政治不正確”的說法。也就是說，有些白人骨子里可能認為華人搶崗位，用納稅人的錢養拉美裔等，但如果被采訪的話，他可能不會這么說。類似的道歉提案，除非不讓它進入議程，一旦進入，基本沒辦法反對。所以，對少數族裔的道歉案本身，拖得時間越長，說明內部阻力越大。但是只要能夠進入議程，通過的可能性非常大。

　　新京報：為何對《排華法案》道歉的決議案是口頭表決，而非投票表決？趙美心為了提高通過概率嗎？

　　刁大明：此次通過的對《排華法案》道歉的議案，是一個決議案，是法律文件，但是沒有法律效力。這種決議案，一般都是口頭表決，本身是個表態。只要參眾兩院都通過了，就證明國會表態了。如果是通過法案，就需要議員投票。

　　但是，并不是說決議案就輕，法案就重，因為為排華法案道歉這個事件本身沒有涉及賠款或者其他政策的變化，并不是一個能夠操作或者執行的政策，不需要成為法案，不需要投票。

　　在美國國會歷次對少數族裔道歉中，除了對日裔的道歉之外，都是沒有法律效力的決議案。對日裔道歉通過的是法案，而不是決議案。二戰時，美國人把日裔美國人關入“集中營”，很多受害者還活著。美國國會對日裔的道歉還涉及到賠款，不過從提出到被批準，經歷時間也比較長，大概有一年零7個月。

　　新京報：既然國會已經道歉，白宮為什么沒有道歉？

　　刁大明：雖然通過“排華法案”的議員，現在沒有一個人健在。但是，國會一直存在。相比較國會，美國總統是一個非常個人化的職位。如果奧巴馬做了錯事，需要白宮道歉，但是他沒有必要為1882年的總統道歉。

　　新京報記者 儲信艷

作者：60.168.24.*   回復：0   發表時間：2012-07-21 03:4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