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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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 高尚者的高尚“游戲”--評刁斗長篇新作《代號SBS》

(2008-01-18 11:53:57)
我認為，文學只不過是游戲，盡管是高尚的游戲。
--博爾赫斯:《文學只不過是游戲》

自90年代以來，刁斗持續不斷地創作出了《私人檔案》、《證詞》、《游戲法》、《解決》、《愛情是怎樣制造出來的》等一大批特力獨行而又內容豐實的小說文本，他的這份執著與努力，是完全可以用筆耕不輟來形容的，這其中飽含著他對文學的忠貞與虔誠。然而，在他所營造的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藝術世界里，“游戲”卻占據了一個尤為主要的話語表達空間，這似乎之于作者的寫作姿態是一個悖逆。對“游戲”的如此迷戀與情有獨鐘，是作者興趣使然亦或是別有一番滋味?“游戲”它所能承載的意義空間與所指涉的思考向度，它的終極意義指歸又在何處?毫無疑問，“游戲”成為我們闡釋刁斗小說所無法繞開的一個重要關鍵詞，也是我們深入理解刁斗思想的一個重要探掘維度，而2007年其長篇新作《代號SBS》的出版無疑為我們的深入研究與探索提供了一個更為契合的切入點。
一
游戲理論的發展在西方是有清晰的脈絡軌跡可尋的，西方諸多著名的文化哲人包括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康德、斯賓塞、谷魯斯、伽達默爾、海德格爾等在內都對其有過相關的論述和闡釋，這里不一一贅述。而具體落實到小說創作中，它促成了一種特有的游戲筆法，即文本所呈現出的文字表達與意義之間不符的游戲表征，通過戲仿、反諷、暗示、夸張、引語、文字游戲等手法的巧妙運用得以實現，進而對原有敘述常規構成反叛與顛覆。這種游戲寫作方式在中國的小說創作中可謂由來已久，魯迅、王蒙、王朔、劉震云等諸多名家都曾染指過這一方式的創作。時間發展到今天，游戲更是已然作為當下一種重要的人類現象，受到人們越來越多的重視，人們從不同的角度去研究游戲，游戲也不斷地作為流行詞匯充斥在文學文本中，小說即游戲的觀點也越發顯現出了它的特有魅力。
博爾赫斯在他的《文學只不過是游戲》里明確指出:“我認為，文學只不過是游戲，盡管是高尚的游戲。”①也許，刁斗對游戲說理論的整個內涵并未一一諳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一定有意無意地體悟了博爾赫斯的話，因為在對待文學的創作態度上，他們不謀而合。在刁斗的小說里:“寫作就是一種玩，一種比較高級的智力游戲。”②游戲成為他字符的目的和意義，他不會去在意別人賦予作品何種價值和意義，他只管他自己，遨游在自己文字所營造的藝術王國中，享受著游戲帶給他的快樂，并盡力也讓他的讀者快樂著，當然，這快樂中也存有一份高尚與感動。這大概是刁斗所秉持的游戲寫作手法的真諦所在。那么，讓我們透過《代號SBS》這部帶有黑色幽默色彩的另類小說，一起追隨作者的腳步踏上這代號為SBS的神秘而又荒謬的游戲之旅吧，也許這旅途的終點恰恰是游戲終極指歸的棲居地。
二
《代號SBS》是圍繞兩條線索展開故事敘述的，主線是主人公作為Y公司的高級職員，私下卻是X公司工作的商業間諜。在X公司的操作下他獲得機會參加Y公司神秘的SBS高級人才培訓班，經過四周28天匪夷所思的“培訓”學成歸來，卻發現受人事斗爭的波及，已被Y公司開除，而X公司也不知緣由的解除了與他的工作合同;輔線則是主人公的妻子迎春，“小思品”研究員，她致力于一對弱智兒童的思想教育問題，而最后她的實驗也以弱智兒的懷孕而徹底失敗。在這一主一輔、相互交織的兩條線索中，卻充斥著作者奇妙偉絕的構思與近乎瘋狂的怪誕想像，更有嬉笑背后的滿腔熱情與深沉思考，著實令人折服與欽佩。
從題目來看，在扉頁題詞上作者巧妙地選用了安·陀·西尼亞夫斯基的《笑話里的笑話》中的一段話作為契子，奠定了全書以游戲構篇的整體基調，也呈現出了一種輕松、喜悅、歡快的總體感覺，而在閱讀過全篇之后，那原本十分沉重的內容在作者風趣的筆觸下確實轉變成有些荒謬的喜劇表達，作者的巧思顯而易見。具體章節的題目設置更突顯了作者的獨具匠心，把傳統經典書目《經》、《史》、《子》、《集》作為四大章的題目，而其所引卻來自于《經過斯洛特》、《史努比》、《子在川上曰》、《集團軍作戰教程》，這看起來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似乎毫無關聯，但這恰恰是作者“云山霧造”般游戲心態的真實寫照，它暗示了各章內容敘述的不著邊記與不切實際，更是荒誕性、戲謔性的總體預演;每小節則以對每節的主要內容的形象概括為小題目，可是一個詞，一個短語，甚或是一個句子，36個子題目，長短不一，卻各具特色，把游戲性的操作手法運用到形式創新中，卻彰顯有度，拙而不亂，這絕對是刁斗的獨創。
另外，文本中還嵌入了諸多的游戲性娛樂因素，比如以“科改股”的笑話、“饅頭的N種吃法”等作為聯絡的秘密暗號，很有“革命地下工作者”的風范與英姿;我冒著巨大的危險定時寫情報獲取間諜的薪水;我與江橙子、蘭花花、楊迎春三個女性之間由性所維系的特殊情感聯系;分配在各章中的《迎春啟示錄》的巧妙設計;小說中PK環節的介入，“超級女聲”的影子依稀可尋，以及214在宣布流星雨等人離開時所說的“……也許你們委屈，也許你們不服，但我還是要說，你們被淘汰了，”③這顯然是當下熱門娛樂節目“挑戰主持人”中主持人馬東的原音再現……，這些時尚而前衛的元素的加入既增加了小說的游戲性，更為小說的迅速流行、占領市場提供了重要的砝碼。
小說的主體部分也就是主人公我在SBS班上為期四周的遭際，乃是整篇小說敘述的重點，也是作者精心設計與勾畫的一個骨架林立的生物網絡，它更像是一個游戲元素的總的集合與發散地，里面充斥著無限的怪異、荒謬與不可思議，當然這必然要得益于作者天馬行空般豐盈的想象力，這種匪夷所思的課程設置，想必作者也一定是參考了大量工商管理培訓、傳銷培訓乃至政治軍事培訓等相關資料和書籍，這才使它的想像有所依托，比如小說中使學員絕對服從的洗腦、以綁架這種極端形式對學員忠誠度的考驗、完全無個人隱私的偷窺監視……部分甚至讓我們產生了對“文革”或者類似東西的聯想，但由于作者始終把游戲性、趣味性貫穿到對課程的描述上，使原本略顯壓抑、暴力、灰暗的題材轉而在一種輕松、愉快、明亮的色調中淡化開來，形成了一派和諧的的局面，這里無不顯示了作者對游戲寫作手法的熟練運用，及其所能達到的預期目的。
三
在經歷了死亡、愛情、性、權力、偷窺、馴服……等一系列從身體到精神的高強度的折磨之后，人已經幻化為了符號，經過“洗腦”之后的沒有實際意義的機械化的存在，人成為一種游戲化的存在，處于無數荒謬游戲中的“游戲”的人:人的一生都在一個由無數游戲構造的精密的社會體系里，個人的一切努力，都無非是一種夢想，一種奢望，是非得失只不過是游戲一場，純屬荒誕。這不禁讓我想到了錢鐘書先生的《圍城》，二者雖然在表達策略上大相徑庭，然在其意義的終極指歸層面，顯然有異曲同工之處。
值得注意的是，當我們從“游戲”的層面來深入到對《代號SBS》文本的闡釋中時，我們并沒有采取游戲的態度，相反，我們卻要以一種嚴肅的姿態來解剖小說的五臟六腑，誠如博爾赫斯所言“小說是高尚的游戲”。只有嚴肅而又真誠的投入，才能真正體悟到游戲背后所孕育的高尚，“作為此種東西的游戲，具有比嚴肅更高的等級，因為嚴肅總是試圖排斥游戲，而游戲卻能寬容地把嚴肅囊括進來。”④刁斗的這篇小說，盡管他在不停地放縱和游戲，盡管他在其所生產的文字中不斷展現著他奇妙的構思與豐富的想象，但在對嚴肅進行消解和游戲的背后，卻是一種上升到哲學意義或精神境界的更為嚴肅的高度審視，“一種對世界、對人生居高臨下的巨大蔑視，是一種“看破紅塵”的超然，一種精神上的決絕與反抗。”⑤
在冒似功成名就的培訓結束之后，這個一直以化名“岳平”出現的主人公卻戲劇性地被兩家公司先后辭退，而妻子也在“小思品”中培養團團圓圓初見成效的時候卻以突然的懷孕而宣告失敗，二者看似偶然荒誕的結局，顯然是作者有意為之。面對如此打擊，而主人公卻并未受到絲毫影響，反而會以一種游戲的姿態輕松處之，“可我還是興奮，非常興奮，特別興奮，若楊柳春腦袋沒壓我腿上，我都能蹦起來。我忘記了我身處的窘境。”⑥在歡笑之余過后卻是文本所負載的沉重內容的反思，這結局象征著人生的一些境遇，曾經發生的，似曾相識的，亦或是即將面對的，更確切地說，它凝聚了我們每一個人的現實經驗，包含了我們和社會的種種關系，所不同的是，它是以一種出乎意料的從未有過的游戲姿態來創造與建構的，因此，它飄渺、游移、似是而非，可你真正用一顆嚴肅而又真誠的心去感悟它時，卻有著彰顯是非的巨大力量，這大概是從“游戲”層面闡釋《代號SBS》深層主旨的真正意義所在吧，擴而言之，它也構成了我們深入闡釋刁斗小說“游戲”內涵的重要維度。“游戲”不僅僅是一種藝術方式，它更是一種藝術境界，既是一種人生方式，也是一種人生境界。用他自己的話說“藝術的游戲，美術、音樂、小說、詩歌，它們不傷人，反而是一種完善人的游戲，它們能夠使你的內心空間無比地放大，變得很寬、很美好。”⑦也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
在當下這個多元文化紛繁復雜的時期，在這個無法命名的“雜語并存”、“眾生喧嘩的時代，以往那種經典式的權威話語和宏大敘事已被削弱，試圖以一家之言對它作權威的圈定，都成為一種徒勞。在這樣的語境下，文藝的游戲功能日益突出，一馬平川的閱讀快感，那些凡人瑣事，那些幾乎毫無重要意義的故事，因為游戲操作方式的大量運用而變得生機勃勃，而更難能可貴的是這游戲中投入了神圣的嚴肅，不是化為一片虛無和空白，而是具有自己的目的和意義。刁斗的選擇正符合了時代的審美趨向，《代號SBS》就是一個很好的表征，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代號“SBS”就會成為時代的流行語而廣為流傳，我們完全有理由為這一流行而搖旗吶喊，更為這高尚者的高尚“游戲”而歡心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