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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人民廣播電臺交通廣播:《川上的日子》有人說,現在地鐵上都是玩手機的,沒有人讀書。但其實,中國人至少這十幾年,在地鐵上,即使沒有手機可玩的年代,其實也極少有人有讀書的習慣。所以,養成閱讀的習慣,就讓我們從今晚開始吧。1068夜航班,閱讀時間。今晚讀出的是一本特殊意義的書——來自陳景堯的散文集,《川上的日子》。 陳景堯,天津女孩,80后作家,網名暗地月光。生于1987年5月5日,病逝于2010年12月28日。她3歲讀書看報、7歲開始在《求知報》《小學生作文選》發表文章。病痛改變了原本屬于她的美好的一切。8歲被迫休學的她,經歷了5年封閉獨處的生活,內心一度落寞且脆弱,13歲時寫下《我的墓志銘》,決定為心中理想執著一生,終于成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80后作家。 她曾全身水腫失去行動自由,卻用插著針管的手臂翻遍家中所藏經史子集,身體虛弱無法說話還在用紙筆與朋友交流寫作的想法。直至最后一次手術前,還留下五部長篇小說的寫作提綱。 景堯稱自己行走于生死邊緣的歲月為“川上的日子”。她說:“傳說世界盡頭鳥飛不過的地方是忘川。過了忘川,一切便重新開始。”今晚我們一起分享的,在這本書種收錄的文章,便是景堯在這些日子中完成自我救贖與超越的最真實的內心獨白。 …… 《行走》,陳景堯寫于2004年3月28日,時年17歲。 性格深處那些不安的、野性的因素在旅途中逐漸復蘇,我希望給自己釋放靈魂的自由,不再隱藏。 這一次計劃已久的旅行終于開始。遠方,這一個朦朧飄渺卻又無限美好的詞匯,終于在車輪前行中成為現實。我的心是平靜的,那么淡定,然而充滿生機。許久了,失去盼望與熱情的生活被波瀾不驚,淡漠如水。可是希望、熱情,還有幸福,這些在唇齒輕碰間便可帶來溫暖的美麗詞語于現實中的樣子都是如此短暫而脆弱,如泡沫,如殞星,如我們千次回眸之后緣定的那一次邂逅。就像人們所說,快樂很短,痛苦很久,而懂得捕捉轉瞬即逝的幸福羽翼的人或許便是最后一位智者。而我,并不確定自己的位置。我不是容易快樂的孩子,表面卻往往顯得快樂,輕易可以感受。它們如此虛無,一觸即散。惟一欣慰的,我的記性極好,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很多時候我們難以判斷。記憶甚易,忘卻很難。十七年的記憶,如一座沉默的山丘,飛揚著風和花,穿梭著光與影。這是我舍棄不掉的重量。我的靈魂,我的財富,我所有甜美與疼痛的泉源,我的水中花。 七年了,我終于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那就是行走。行走,行走,不想停留,也無法停留。性格深處那些不安的、野性的因素在旅途中逐漸復蘇,原來并不是不存在,它們只是睡著了,從未被人發覺,哪怕短暫,我也希望給自己釋放靈魂的自由,不再隱藏。心靈的另一面在不覺中慢慢展現出來,竟是如此決絕不留余地,離開的時候,不再留戀,干凈利落地割舍下全部,將生活分成兩截,過去的部分被掩埋在塵埃里面。我想我應該變得堅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夠坦然接受前方撲面而來的所有遺憾、改變與不停翻涌的舊傷痕。內心動蕩的樣子是這樣的,血液新鮮,然而傷疤陳舊。 在火車上幾乎徹夜未眠。車窗外倉促地掠過閃爍的夜景,那些路過的城市與鄉村,帶來陌生而新鮮的氣息,時而有燈火點亮,如金色的龍,連綿不絕,生生不息,讓我想起那個美麗的詞匯:星火燎原。那是溫暖的火焰,生命的流淌,盡管,不是我的家。 我就這么離開了那個城市,那個房間,離開了依然留在原地的親人和朋友,沒有告別,也不要告別。我說過,在某一天離開的時候,不要告別。我真的做到了,而且并無太多痛楚。想念依舊,卻被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因為知道身后有人在等待,知道自己會歸來,多思無益,心照不宣。如同輪回,開始和結束,歡樂和哀傷,告別與重會,輪回流轉永無休止。所以,不必悲哀。 那是這么久的日子之后在異鄉,或不如說,在旅途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一些記憶悄然蘇醒,漸漸豐盈,有著舊日光陰中金色陽光的味道,像野草一樣迅速生長。夜是靜謐的,心亦如此,竟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平安篤定。熄燈后,黑暗如霧般降落。只有車廂一側那排壁燈仍頑強閃亮著,昏黃晦暗的光線讓人恍惚不知身在何處。列車的顛簸使人難以安枕,那是鐵軌,我初次見到便知它可以將我帶向遠方。在黑暗中戴上耳塞,隔開喧囂,音樂似水流淌。祥和寧定的旋律,節奏有致,吟來唇齒生香。驀然發覺自己愛上了這樣的音樂,那個淡然蒼茫的聲音,神情寂寥的女子輕聲淺吟的韻律,真切地體現出那句話:繁華落盡,如夢無痕。我想這是我全然安靜的一刻,心靈清明,如空林,如靜水。那一瞬間,我想我幾近融于天人合一的境界,渾然忘我。塵世喧囂皆如過眼云煙,一笑而過。 …… 凌晨兩點,列車經過濟南。車上的人們大多熟睡,廣播不再報站。難以入眠之時,掀起窗簾,陌生站臺上“濟南”兩個大字驀然闖入眼底。這是我親愛的朋友所在的城市,就這樣毫無預感地與它不期而遇。此刻的它是沉睡的,靜謐安寧。黑暗中微弱的燈火使我難以捕捉它的全貌,然而無比親切。清晨五點時路過徐州。這是小雪的城市,那個我愛的孩子或許仍在沉睡,我想著她是否能感應到我的心跳,在睡夢中流露出會心的甜美微笑。此刻我們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沐浴在同樣的金色溫暖的曙光中,可以感受到新的生命和希望。盡管,是短暫的。很多時候,心靈的交會就在一瞬,只容得一個微笑,一朵花開的時間,轉眼錯過,只是剎那擦出的火花如烙印般永記在心田。無論如何,我們來過了,活過了,愛過了,遇過了。瞬間即成永恒紀念。海枯石爛,滄海桑田。 陽光如金絲雨披灑在大地上的時候,我安靜獨坐,手中捧著《彼岸花》,看這個寂寞的女子娓娓道來。耳邊聽的是樸樹的新專輯《生如夏花》,那些曾經覺得改變了,充盈甜美而失去凜冽的音樂,如今似乎也具有了新的意味,或許是心境改變了,感受到的事物也賦予了新的詮釋。我想這是好現象,我知道成長與蛻變有時只在一瞬間,過去與未來就這樣穿越了,脫離了。聽朋友說,有時一次出行可以改變一個人。我想大約如此。預感到自己將會不同,身體內隱約有新的東西在生長。我終于可以對一些事情不再介懷,有時候,執著不見得是好事,只是我們不肯放棄。然而那些過往永遠無法遺失,忘記。人不會忘記,只是不再想起。 我知道,這一切已來不及,命中注定的盛放與邂逅,僅此一次,永不重回。 鎮江車站隨著列車的前行漸漸接近。這是我愛的城市,有我的血脈,我的親人,我童年中那些正在淡掉顏色的記憶,純真而美好。這座城市散發著熟稔的氣息,卻又生疏,中間橫亙的是時間,這是難以跨越的空洞與河流,斷開了的空白無法彌補。下車,周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迷失方向,茫然失措。陌生的面龐中忽然出現了熟悉的臉,那是親人溫暖的笑顏。 回家。爺爺奶奶已滿頭銀絲,注視著我的眼神充滿溺愛。距離遙遠而接近,中間橫亙著的是七年。七年的改變七年的流逝,七年的成長與老去。接近的是血脈,疏離的是時間。我想有那么些東西在錯失的一剎便注定無法挽回,只能悼念。既然不留余地,那么平靜是一種幸福。我想我是平靜的,可以接受一切,忘記一切,承擔一切。是否可以重新上路尚屬未知。然而此刻我是安靜的,身邊流淌著幸福,那些靈魂深處深深渴求的,卻注定是如一場鏡花水月幻覺般短暫的幸福。我敞開著心靈,自由暢快地呼吸和感受。我想這是我難以抵達的世界,任何時候相遇都是值得珍惜的緣。我很感激。這一刻,忘掉一切,無拘無束。盡管明知幸福只是擦身而過的交會,盡管快樂已是久遠模糊的概念。此刻我安詳地呼吸,笑容甜美而靜謐。 回家了。奶奶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不知道我的根在哪里。她說,你的根就在這里,這里是你的家,不要忘記。我輕輕點頭微笑,心底忽然變得柔軟而濕潤。這一夜睡得酣暢,安穩而甜美,一宵無夢。我想在睡夢中也會有悄然微笑。覺得踏實而安全。我知道這里是我的根,我的家,我在泅泳之后終于抵達的彼岸,短暫停留之后將再度離開。 《川上的日子》,陳景堯寫于2005年9月8日,時年18歲。 傳說世界盡頭鳥飛不過的地方是忘川。過了忘川,一切便重新開始。然而忘川之外是哪里?是否有那些我們可望不可即的光輝? 五月的腳步就要走到末了。我開始嗅出空氣里漸漸彌散的夏至氣息,日子變得愈加明朗起來,又或許它始終如許綺麗,只有我下意識在忽略和抗拒,一如過去無數這般嫵媚的光景,那些花瓣拾起又自掌心不由自主地跌落。她們無法留駐。 每天清晨陽光億萬年不厭倦地露出它一如既往的笑臉,毫不吝惜揮灑它的熱情。天亮的時間延長再延長,直到霓虹亮起才意猶未盡地收場。我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拉上窗簾,開燈,站在厚厚的鵝黃棉布后面透過縫隙觀望樓下人群行色匆匆的臉。像童話里孤單的守塔人。不會有人得知這樣沉默持久的關注,如同我與這個世界彼此以一種遺忘形式存在的倔強對抗。 發現不知從哪一個季節開始,自己如愿以償地學會了遺忘。遺忘哀傷,遺忘夢想,遺忘文字,遺忘遠方。生活一如曾經預料地變得安定,淡靜。它太靜了,石落無聲。 CD機第N+1次轉出王菲冷漠慵懶的唱腔。那張《將愛》到今天依然在聽。初次望進她眼瞳時便讀出那般透徹,透徹的寂寞。喪失表達。惟剩無言。過去和將來,你和我,穿梭往來如倒影的老去和年輕的人們的寂寞,頭頂這片云朵游移晨光華彩,寂夜普藍的蒼天的寂寞。寂靜無聲。 當大圣亦得成正果,歸宿美滿,無人能避的成長就這樣來到。想你亦會笑說,喝彩與否對我們并不重要。這是2005年5月28日,五月日歷再過三天便將撕去。我的十八歲的流光便在平淡生活和無法停止的紛亂思想中安然度過。 住院第四個月,終于能夠平靜敘述我的生活,她們將沉積為一種紀念。未來未至,一切皆如此無法卜知又突如其來。那么多綿延的等待與思念,憧憬與失落,回憶與信仰,那些熟悉親切的人遙遙微笑的容顏,以及眼前偶然掠過生與死錯肩而過時黑暗沉重的羽翼。溫暖疼痛,珍存感動,我的十八歲無以或忘的春夏之交。 二三月間那些乍暖還寒的日子,居留于這座北方城市過去幾乎從未涉足的彼端。大片似曾相識的風景,耳熟能詳的街道,目光所及皆同陌路。一如這方包容生長、承載了我全部苦難與甜蜜記憶的土地,我終究未能完好地觀望記錄她的樣貌。或許渺小的我并不足以令她掛懷,這便給那些曾經溫柔地為我幼小身軀遮蔽風雨的屋檐無聲消失提供了理由。它們在某天夜晚寂然坍塌,如老者死去般安然。而我短暫童年中稀落凌亂的小幸福,亦因失去了它們呼吸與共的處所而愈加模糊,令人質疑那些美滿是否真實地于某時某地演出過。有一些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不斷懷疑,直到有實在的物體為自己的記憶佐證方能心安理得。一旦那些痕跡失蹤,或者過去曾擁有的溫暖和愛也隨之難以辯駁。 …… 初春我在一間狹小的病房里度過了漫長的日子。看對面玻璃大樓日復一日映照陽光弧度,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嫩芽初綻。生活沉悶而充滿藥水味道,卻前所未有地接近了生活。當醫生望著我的眼神含有調侃仿佛正注視埃塞俄比亞難民,當身邊出現了生老病死輪回不盡,我想自己明白了生活的樣子。 今年春天惟一一次出門換來了嚴重的發熱。體力近乎透支,但是我看到了花兒,那么鮮艷絢爛的桃花開放。住院部樓下的花園里兩個與我年齡相仿的打工女孩和我一起看花,其中一個羞澀地走過來問我,姐姐要我幫你摘下它嗎?她跳起來折下最高最美的花,分一枝更好的給我。年輕孩子雀躍歡呼著遠去,那樣的青春在我眼中閃耀,仿佛已經失落在遙遠路途,再看不清楚。 那桃花養在瓶里,開過一周就謝了。只留那一天記憶里夕陽光影溫柔。這一切是怎樣開始的呢?我記不得,或許因記得太深。然而我感激,曾經走過的地方,身邊微笑過的人,以及這些那些逝去的日子。 2004年秋天變故發生于北方小城。此刻關于那里的記憶對于家人來說如同噩夢,然而記憶碎片里點滴流年印象始終難以或忘。它們如夢境般不斷重回眼前。關于蕭瑟秋季里透藍蒼穹,關于街角的冰糖葫蘆和板栗,關于朋友遠道而來穿越整個大明湖水只為在舉目無親之地守望我沉睡的臉,關于送別當日遠去的公交車的揚塵與悵茫,關于女孩枕邊低語的秘密,關于父母鬢邊的銀絲,關于搬遷借居時大哥哥安撫我的一瓶汽水,關于三個月風雨不斷地在小城兩端孤單地奔走,關于根根銀針與灸艾,關于疼痛哀傷時永遠沉默持久默念想念的人名,關于異地的中秋,關于坐在8路公交車每晚滿眼燈火迷離,空曠的最后班車里司機疲憊而沉默地放響舊日歌曲。甚至,那個因無心之失而導致我今日凄涼的醫生,最初的日子里,用自信笑容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那樣堅定的信賴……清晰如昨,如夢如煙。這是我的劫,亦是緣。它們一夜間讓人長大。 離開和到來時一樣,公路上疾馳的長途汽車里,人們昏然欲睡……閉上眼,車窗外落葉飄零。無人得知如此轟鳴的音樂在平靜隱忍面容下藏匿著怎樣的絕望和堅定。讓我無論如何艱難忐忑,都不曾放棄過。 很多東西在失去時才覺珍貴,譬如文字,譬如夢想,那些曾經以為理所當然存在于生活中,并且自己會長久堅持下去的信仰。而許多以為定能實現定會出現的未來竟愈顯遙不可及無法言說。發現自己失去寫字的力氣之時,曾經有過怎樣的無望墜落,心里面積蓄了太多東西幾欲噴薄,而我一度決心不惜一切奮斗一回。卻終走向平和。心中掙扎反復,不忍放棄,不能放棄。只見兩手原來空無一物,力量微薄,自己原來不如想象中有力。于是愈發惶惑,害怕失去。而夢境不合時宜地反復糾纏,在一個個失眠或驚夢的夜里。睜大眼睛,屏息寧神,心知此刻無人陪伴無處傾訴,于是漸漸漸漸,安靜呼吸。
作者:陳寒鳴 回復:2 發表時間:2014-05-31 15:47:39
有多少信念是我們可以窮盡一生不計代價去追求?一遍遍對朋友說,能寫字多好啊。寫作是種幸福,哪怕是疼痛的幸福。不曾說出,那幅筆尖在白紙上不停涂抹有力字跡的圖景,是我仰望著的奢侈幸福。 只能學會珍惜。生活里的瑣碎細節,那個十八歲成人生日獲得的祝福和白色房間里父母極力用心布置的溫存,爺爺奶奶在南方城市里一起分享的一碗面。飄落飛鴻,雨中妹妹在信紙上用力地一字一句重復著曾經的許諾,對我說等你回來,給我好起來,挺住意味著一切。朋友的看望,潔凈素描本上慢慢長厚的各色字跡,黑色藍色鉛筆,工整飄逸簡潔一樣的是情誼。他們她們,告訴我一切都會好。于是這句曾經質疑過丟棄過破碎過的信念再次煥發光彩,如同神跡。于是當身邊人們生命脆弱,離去哭泣,我學會沉默微笑,并且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 而那些明媚與暗涌的日子漸行漸遠,如同春天最后一片花朵凋零。她們消失成一種紀念。我在博客里寫下她們,并非陰郁,只是紀念。 恍惚穿過時覺得耳邊有人在唱歌,如同夢境。那些夢境已不知丟失在哪里了,良久都記不起。它們翻飛破碎,然后黑暗中只剩了永夜的寂靜。 夢一。不知在哪里和我的朋友們走在了一起。上地鐵。遇見小學同學,在一起說話。說起這些年,光陰一下子就不見了,差點認不出彼此。很高興地說笑。很多人。地鐵外面是廣袤的黑暗,風呼嘯穿越,開得很快,不停,似乎瞬間就走出很遠,不知終點在何方。而不知何時發現身邊的人陸續不見了,從哪時候開始散掉,未曾招呼,一點預兆也沒有。突然間就只剩下自己在這列不知所終的地鐵安坐。車廂里好像慢慢變安靜,沒有人,窗外是脫離現實與城市的無邊之夜。廣告牌色彩斑斕,路過的地方無人,好像山洞。心里似乎知道是夢,非常鎮靜。夢里的我一個人走向門口,對著窗玻璃上模糊的影子點了根煙。 夢二。那天很怪異,覺得是某種靈異體驗。那天晚上媽媽陪我在病房里睡,只我們兩人。十點多入睡前還是很安靜,心情愉快。然后關燈。媽媽在旁邊拼起凳子,像那些在醫院陪床的病人家屬一樣。她離我很近,躺下很快就睡了。我閉上眼睛不久,覺得她躺在那的印象還在眼前,覺得自己清醒。然后就有一些小黑影進來。圍著我,隔開我和媽媽。心里莫名充滿恐慌,像小時候的手術,昏迷時覺得有人試圖帶我離開。它們似乎亦是如此,口中發出陌生音節。我叫媽媽。她聽不見,不醒。我伸手碰不到她。然后就出了一身大汗。突然猛地睜開眼,就像從未睡去。而媽媽就在睡覺前所在的位置,黑影不見了,甚至連我入睡前和夢中所躺的姿勢都沒有變。于是知道是夢。預兆不明。當時時間已是凌晨兩點。 夢三。我的太子慕容羽非在夢的盡頭晃。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好像要走了的樣子。我知道我要失去他了。 夢四。夢見去拍大頭貼。忘了是和朋友一起還是自己去的,感覺非常欣喜。拍了很多,自戀的姿勢。臉色還是蒼白的。醒來以后想起生病以來已經半年沒有出門了,逛街是件奢侈的幸福事情。而曾經與朋友約好一起去拍大頭貼一起去玩都不知是將在何時方能實現的事情。 夢五。我住院的事情一直瞞著姥姥。老人身體不好,知道了也只是白擔心。春節以后我一直都沒有見過她了。五月時就夢見姥姥來醫院看我,不知誰說漏嘴告訴了她。我夢見她突然出現在樓道里,探頭進來看我在嗎。見到我那么瘦,我看見姥姥眼淚淌下來。不知是畫外音,還是從姥姥口中說出的,那一句,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亦是凌晨兩點的夢。醒來以后枕巾濕了。那段時間夜里經常覺得餓,差點染上暴食。走到窗邊看深夜城市寂靜的街道,稀少的汽車飛快地跑。偶爾有人騎自行車往火車站的方向去,時而有青年騎越野摩托經過,或幾個人慢慢走。做這個夢的當晚天空是彤紅顏色,醒來時覺得心里很空,于是擁抱了媽媽。沒告訴她原因。天亮以后就下起雨來了。今年雨水特別多。 夢六。夢見一個懷孕的女子,她的愛人拋棄了她。似乎是纏綿如小說的故事,記不得了。很多人找她找不到。她躲起來用刀劃開自己的肚子。這是一個具有獨立靈魂的夢,我在夢外面看著一切事情冷靜而果斷地必然發生。那些血淅瀝流淌靜謐無聲。早晨離開夢境時覺得心頭壓抑。一天都很難過。 我記下這些夢因為害怕忘記。亦是惶恐于它們對我的糾纏,記下就可以轉身離去。我的日子一度充滿夢境,而白晝的一切明媚安穩。它們以自由飛翔隨心所欲的姿態出現,興之所致出現在深度的睡眠里與我相遇。這并不影響我平靜地活下去。 好了,傾訴已終結,這些夢境已被我丟在后面的路上。我可以輕松一點過活。嚼一顆糖,日子就像口腔中的觸感一樣變得甜蜜溫暖曖昧起來。日子慢慢過就過化了。明媚一點有多好。我喜歡。 我終于變成曾經希望的樣子。時常微笑,容易為細碎溫暖而滿足。相信自己擁有著幸福,并且為每天清晨呼吸到第一口清新空氣、提示著生命依然完好無損而感恩。眷戀于物質,希望擁有很多能替自己和身邊親人帶來快樂的東西。變得天真如孩童,為一花一葉的美好而欣喜。這世界忽然變成如此美麗光景,一切皆因得來不易愈顯彌足可貴。想要做很多事,有健康的身體,寫很多文字,讀書,去想游歷的地方,和渴望彼此陪伴的人們在一起。珍惜著自己的感官,眼耳鼻舌身意,都是如此靈動而充滿渴求。魂靈雀躍著試圖翱翔。而此刻停滯不前,不過是寂夜跋涉偶然落雨,一場以苦難姿態過渡升華的相遇。 于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對人說,我很好。而自己的確是好的,心里擁有了信念,再冗長的路途亦不覺艱險。 或許世界并未改變,只是心境漸趨平和,才發現料想遙遠的寧和原來早已出現。而我不再厭棄平凡。失去的,擁有的,皆緣定。只要堅定等待,走過去,希望獲得的一切終會來臨。 就在同一位置的窗口,我開始試圖為白紙般平淡的生活增添感動。養一缸金魚,替幼小的它們起名叫暗暗和洛洛,魚尾漂散在水面華麗如舞衣。野地里繁茂艷麗的雛菊安好佇立在水瓶中沐浴陽光輕輕搖曳。朋友送的那盆小小觀音蓮,一直濃烈地綠郁,安然度過一季炎夏。 ……
作者:陳寒鳴 發表時間:2014-05-31 15:48:36
揮霍大量時間沉浸在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那個面色蒼白的孱弱少年,事過境遷仿佛仍鮮明如昨。發現了作者與自己心靈相知,讓我想起那幾年同樣如孤島般的日子。他說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多少人離開死去,時間永恒不變。只有時間是惟一親密不棄的伴侶。當午夜夢回,時間在夜晚的空氣中飄蕩。不同時期的記憶都懸掛在那里,等待一個偶然的觸動輕易回到眼前。我們的經過如此真實。無論我們是否老了,是否變了,忘了。 我亦知曉,所有眼前世事皆將化為追憶。曾經希望遺忘以求掙脫包袱的記憶還在,就像時間還在。所有苦難皆是自然,所有歡喜亦是恩德。于是憂傷不再沉重,告別不再凄哀,忘卻亦自是獲得。傳說世界盡頭鳥飛不過的地方是忘川。過了忘川,一切便重新開始。然而忘川之外是哪里?是否有那些我們可望不可即的光輝?我只知道,這些年經過的路如同川上的日子。這些川上的日子,將在不斷重復的告別與念忘之間,得到永恒紀念。 …… 我用盡全力去抓牢于己珍貴的東西,并且選擇自己惟一的能力,在獨自靜默之時用文字細細記敘那些讓我感動過憂愁過幸福過的瞬間,一一立此存照。 2005年冬天我決定為自己的所有過往作一個紀念。我在一段漫長的時光里告別了自己心愛的文字,輾轉于醫院之間,忍受著針刺和喧囂,在白色大樓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環境中漸變默然。那個時候我從未對任何人說起我想念我的那些字了,如此深刻,我擔心我會失去它們,好像能感覺到指尖靈氣正在緩慢堅定地消散。午夜夢回我清楚地望見活在那部我花費三個月時光沉浸其中苦心營造的長篇《燕之殤》里,那個讓我無比疼惜的太子慕容羽非,他就那么無言地走開,消失在路的盡頭。如果我失去了寫字的能力,還能做些什么?如果慕容羽非從我靈魂深處剝離,內心是否便有一塊傷口,變成再也無法縫補的空洞?而這些正在逐漸離我而去的,是我多么熱愛的精靈呵。 經過那段日子,我發現生命中沒有什么是完好無損、永恒不變的,有些東西總在流動,也許隨時可能失去。生命、健康、情感、理想,皆是如此。這讓我在許多個日子里輕易沉靜下來若有所思。我用盡全力去抓牢于己珍貴的東西,并且選擇自己惟一的能力,在獨自靜默之時用文字細細記敘那些讓我感動過憂愁過幸福過的瞬間,一一立此存照。每次寫完新的文章總喜歡將它們打印下來,一個個文字堆砌的沙堡還帶著墨香。手稿完好地收在抽屜里,不時常翻動,仿佛寫完便告別了一個時代。漸漸積厚起來成為數量不小的一沓,摸上去有厚實觸感,這里面沉睡著那些逝去卻還留有青草香氣的灼灼年華。故事里光陰停駐,人面未老,那些帷幕下波瀾壯闊的人生,那些曾相伴過的人,仍繼續著各自的悲喜,真幻之間我們瞬間交錯折射心情,然后再無瓜葛,只在靈魂深處遺下一枚小小貝殼。 我的抽屜里珍藏著滿滿當當凌亂的寶貝,無序,每件都代表不同的記憶。我始終無法擺脫懷舊情愫,每一封信,每一張老照片,每一份小小的禮物,三年多點滴收集,每個夜晚不棄不離的CD,兒時的玩具,各式各樣可愛的小玩意兒,都有各自故事,每拿出一件便能喚醒某天曾經掠過的心情。我總不肯丟棄,如同害怕失去了它們,自己就會變成過往空白的失憶人。當歲月流轉,又一個嚴冬降臨,年少容顏開始長大,人事已然改變,我發現自己認得那些熟悉的字跡,然而繁華街道人群匆匆經過,也許不經意間,便丟失了某個親愛的人。 …… 這里是天津交通廣播,1068夜航班,閱讀時間,今晚的這本書——來自天津女孩陳景堯的散文集,《川上的日子》。陳景堯,生于1987年5月5日,病逝于2010年12月28日。她短暫的一生的很多光陰都用來寫作,直至最后一次手術前,還留下五部長篇小說的寫作提綱。這本書,便是景堯在病中的日子完成自我救贖與超越的最真實的內心獨白。 陳景堯的父親,這樣描述了2010年景堯去世前最后的日子—— 12月23日是她做第三次心臟手術的日子,明知此次手術意義非常,但此時的她對生死已大徹大悟,生亦生,死亦生,雖然此生非彼生,重生將延續以往開始新的人生,往生將了結今生開始新的輪回,這一腳邁出去有可能踏入深壑崖谷,面對無常,她選擇堅強,決定闖一闖。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我們將她送進了手術室,這是她經歷的第三次心臟手術。此前,早在1995年3月,她就施行過室缺修補術,但術后出現了二、三尖瓣關閉不全的嚴重病變,1996年9月不得不進行了二三尖瓣修補成形術,而術后又出現機械性浴血性貧血,致使第二次手術成果被完全破壞。十余年間,我們多方設法百般救治,終無良策以保守方法來治逾她,因此,只有接受這第三次手術治療了。 白天,幾位朋友和親戚陪著我們坐在家屬等候區,焦慮地等待著手術結果。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幕竟要慣慢降臨,還沒有任何消息。大伯、二伯不時打來電話,愛女的網友們發來一條條短信,詢問手術情況。近晚七點,通知我們到談話室去,為愛女主刀的劉曉程院長穿著手術服,一臉疲憊地走出來對我們說:“手術做完了,觀察一下,如沒有什么別的情況,就關胸了。”他詳細介紹了為愛女做二尖瓣置換和三尖瓣修補手術的全部過程,然后說:“距離最后的勝利只能說是完成了一半工作,就看她的心臟能否正常復跳了。”我們聽了這消息,雖然仍還有點憂慮,但喜悅之情油然而生,我們堅信,愛女經過這次手術治療,定能獲得新生!于是,我們向親友們報告了愛女手術成功的訊息。 哪知晚九、十點間,又通知我們到談話室,醫生告訴我們情況不好,現正積極救治,需裝臨時起博器,用以幫助心臟復跳;夜間再次告知效果不佳,劉院長帶著大家正在救治,準備用“愛克蒙”(德國進口的人工心肺機)……從此,我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處于萬分憂慮中的我們,恨不得代她去受罪。 24日夜間,二伯從江蘇趕來;25日晚,大伯從上海飛抵天津。但他們都沒能見到摯愛的侄女,因為她還昏躺在手術室里。27日晚九時,劉院長告訴我們情況很不好,很有可能“回天無力”,并要我們進去看看,這實際是要我們與愛女再見最后一面。 28日凌晨六時許,經過術后五天的搶救性治療,自幼即飽受病痛折魔的愛女再也堅挺不住了,她帶著所有親友的關愛,帶著對人世的眷戀,帶著她諸多寫作計劃的設想和對未來生活的規劃……離別我們。這一年,愛女年僅二十三歲!這一天,大姨家的海棠花悄悄綻放了。難道這像征著我們的愛女留下一片芬芳,便要永離我們,獨行而去…… 如果這位已經逝去的女孩感動了你,請你關注她媽媽特別為她開設的微博——“陳景堯——暗地月光的媽媽”,或者去買一本她的散文集——《川上的日子》。
作者:陳寒鳴 發表時間:2014-05-31 15:4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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