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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瘞鶴銘石刻陳列館外景 清代書法家汪士鋐書《瘞鶴銘(金山本)》 古代金山位于鎮江城西長江之中。六朝建寺,唐朝始盛。就在那1000余年前的一天,一位金山寺內的抄經僧人,在將一卷經書抄寫完畢之際,看見經卷后面還有空頁,突然想起曾多次去焦山仰讀的瘞鶴銘摩崖石刻,便即興默寫了全篇文字,這就是留傳千年的《瘞鶴銘》“金山本”—— 刁學士慧眼得鶴文 900余年之前,一位從京城退休回潤州的刁學士去金山拜佛讀經。正當他在藏經樓里翻閱經書時,偶然間發現了經后唐人抄寫的瘞鶴文,如獲至寶,鄭重地將其抄寫記錄下來。這位刁學士就是北宋“名德相望”的著名學者刁約,字景純(1000年前后-1082或1083年)。史志記載:“少有盛名,擢天圣八年(1030年)進士第,寶元中(1038-1040年)入為館閣校勘,慶歷初(1041年)與歐陽公修同知太常禮院,其冬又與修等并為集賢校理,管當三館秘閣”“約獨四十年周旋館學,天下士無問識不識,皆稱之曰‘刁學士’,而一世名德相望。告老而歸(潤州)”“葺園曰‘藏春塢’,塢面臨流為屋,曰‘逸老堂’,又西有山阜,植松其上,曰‘萬松崗’。凡當世名能文者皆有詩,故藏春塢之名聞天下。約從容里闬,年八十余,元豐五、六年間(1082-1083年)卒”。北宋的“三館秘閣”是皇家藏書之所,刁約擔當的職務類似于現代國家圖書館館長,在任長達40年之久,是一位精于史籍、學識淵博的大家。他退休后回潤州建藏春塢居住(故址就在沈括夢溪園東側的中營一帶)。同時代的蘇軾十分敬仰刁約,曾數次拜訪藏春塢,并在詩中贊頌刁公:“白首歸來種萬松,時看千丈舞霜風。年拋造物陶甄外,春在先生杖履中。” 關于刁約偶得金山經后瘞鶴文的事跡,見之于北宋晚期學者董逌的《廣川書跋》一書。他在《書〈瘞鶴銘〉后》一文中介紹:“昔刁景純就金山經庋中得唐人于經后書瘞鶴文”,并且在書中還記錄了刁約發現的金山唐僧抄寫的《瘞鶴銘》,全文如下: 瘞鶴銘 鶴壽不知其紀。壬辰歲得于華亭,甲午歲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也,奚奪余仙鶴之遽也?廼裹以元黃之幣,藏之茲山之下。故立石旌事,篆銘不朽。詞曰: 相此胎禽,仙家之真。山陰降跡,華表留名。真惟仿佛,事亦微冥。西竹法里,宰耳歲辰。鳴語解化,浮邱去莘。左取曹國,右割荊門。后蕩洪流,前固重扃。我欲無言,爾也何明。爰集真侶,瘞爾作銘。宜直示之,惟將進寧。 丹陽仙尉、江陰真宰立石。 瘞鶴銘石刻原刻于焦山臨江崖壁之上,大約在唐末或宋初墜落江中,破裂殘損。北宋中期,學界掀起瘞鶴銘研究的熱潮,先后有丹陽人邵亢、常州人張坣等依據殘存石刻上的殘字為基礎,編綴厘定出瘞鶴銘的文本,稱為“邵亢本”及“張坣本”。但他們只是收錄了瘞鶴銘的大半文字,而在排列秩序上又加上厘定者的諸多臆測,內容上便多有斷裂、錯位或文義不清等現象存在。由于邵、張兩本內容相近,現以“邵亢本”為代表抄錄如下: 瘞鶴銘 華陽真逸撰 上皇山樵(缺) 鶴壽不知其紀也壬辰歲得于華(缺一字,當為“亭”)甲午歲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缺一字,當為“寥”)廓耶奚奪(缺四字)遽也廼裹以玄黃之幣藏乎茲山之下仙家無(缺四字)我竹(此字不全)故立石旌事篆銘不朽詞曰: 相彼胎禽浮丘(缺二字)余欲無言爾(缺五字,當有“雷門”二字)去鼓(缺一字,當為“華”)表留(缺二字,當為“形義”)唯仿佛事亦微冥爾將何之解化(缺五字)入(不全,又缺二字)惟寧后蕩洪流前固重扃右害 芉卩廣氵冫(此六字不全,又缺八字)華亭爰集真侶瘞爾(缺兩字,或文但止于此,未可知也)丹陽真宰(此四字不知其次)。 以上,“金山本”與“邵、張本”,雖然都是在宋代問世,但長期以來,他們的命運卻大相徑庭,前者屢屢遭到誤解和冷遇,而后者卻受到非理性的熱捧,這不能不說是瘞鶴銘研究中一樁有待甄別的錯案。 “金山本”與 其他文本的甄別 在歷代《瘞鶴銘》的研究中,學者們多比較推崇“邵、張本”,貶低其他文本,尤其斥責“金山本”。宋代董逌批評它“錯雜失序”,清代王澍斥之為“臆造無據”。可是,事實果真如此嗎?我們不妨將各種瘞鶴銘文本中的“銘”文部分(因“序”文部分在各本中差異較小)作一番分析比較。 首先,歸納各本“銘”文的基本內容,都包含有四個方面:第一部分介紹鶴的身世;第二部分仙鶴解化升天后的活動;第三部分前途受阻、心情郁怨;第四部分爰集真侶、葬鶴作銘。 可是,如果仔細審讀“邵、張本”就會發現多處存在文義結構方面錯雜失序的現象: 例如,在第一部分介紹鶴的身世之中,厘定者硬是將第三部分表示怨憤的“余欲無言,爾□□□”內容插入其內,這是明顯的文句錯置;而第二部分屬于仙鶴解化升天的內容,可是厘定者又在其中插入了第三部分前途受阻(“前固重扃”)的內容,顯得十分突兀;至于第三部分屬于郁怨之情的內容,可是,厘定者在此又安排了“右割荊門”和“□□華亭”兩句,與之文義相悖。前者表示凌空翱翔,直趨荊門的態勢,明顯屬于仙鶴解化升天的內容,應歸于第二部分。由此可見,“邵、張本”在文義與結構方面,確是存在多處失序、錯雜的現象。 而“金山本”的情況與之完全相反,我們從它的文本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銘”文所展現的四個部分,相互遞進,層次分明,結構嚴密,邏輯性強,文字如行云流水,沒有任何牽強、補綴的痕跡。這與其他各式文本的“銘”文部分所顯露出的諸多失序錯雜,或是生造硬湊的現象形成強烈的反差。并且,通過對比可以發現,邵、張二本所有的錯置句式,在“金山本”中無一例重復表現。而凡是被“邵、張本”割裂或拼湊的殘文斷字,都在“金山本”中有返璞歸真的落實。而且,“金山本”的文字亦與宋存原刻殘石的字位基本相符。 此外,“金山本”還具有更多的原真態特征。例如,在其他文本中,關于仙鶴解化升天后的去處,只是殘留了“右割荊門”的斷句,難窺全豹。只有“金山本”點明了解化升天后的去向是“浮丘去莘”,并且與“左取曹國、右割荊門”等句一同構成一個較為完整的組合。再如,關于“雷門鼓事”的用典,他本多是書以“雷門去鼓”,似乎表示的是孫恩攻城破鼓的情節,故事發生在東晉隆安三年(399年);而“金山本”則是表以“山陰降跡”,介紹的是仙鶴降臨雷門,鼓聲遠震洛陽的傳說,它所表述的故事年代較早,且詞意更加準確而宏大。又如,“邵、張本”的文后署號是“丹陽、真宰”,并注明“不知其次”,而“金山本”則是署有“丹陽仙尉、江陰真宰立石”,其署號(名)格式接近漢魏碑刻遺風。 因此,可以斷定“金山本”的抄文年代最為早出,當是《瘞鶴銘》原刻尚未墜殘前的珍貴記錄。 “金山本”思想內涵 《瘞鶴銘》不是一篇普通的葬鶴悼文,其中蘊藏著深刻的思想內容和時代精神。銘文作者借瘞鶴之事,來寄托和傾訴自己的情思、抱負和痛苦。 《瘞鶴銘》的主題思想,作者在序文中就已經清楚地表露,那就是“吾翔寥廓”,追求理想。但銘作者這種乘仙鶴翱翔的愿望并不是為了去瓊瑤成仙,而是為了“去莘”,即中原莘野。莘野是商朝開國功臣伊尹的耕種之所和發跡之地,所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當時為了討伐腐敗暴虐的夏桀,伊尹輔佐商湯,東征西戰,艱苦卓絕,終于輔助建立了新興的商王朝。以后,伊尹成了儒家尊奉的圣人,莘野位于今河南開封附近,它亦成了中原大地的代名詞。時至六朝時期,中原被胡人占領,士族南渡,顛沛流離。銘作者在鶴文中抒發了自己的愿望和信念,即希望能像當年伊尹中興殷商一樣,去進取中原,收復神州。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戰略上一是“左取曹國”,朔淮水北上;再是“右割荊門”,從長江中游北進。作者通過“左取”和“右割”,其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去莘”,銘文中所寓意的北伐主題昭然若揭。 如果將《瘞鶴銘》與晉代郭璞的《游仙》詩相比,則都有著明為寫仙,實為寫郁的相通之處。若究其思想內涵及其表現手法,似乎與郭璞的四言詩《答賈九洲愁詩》更為貼近。郭璞在這首詩中寫道:“顧瞻中宇,一朝分崩。天綱既紊,浮鯢橫騰。運首北眷,邈哉華恒。雖欲凌翥,矯翮靡登。俯懼潛機,仰慮飛罾。惟其險哀,艱辛備曾。庶晞(希)河清,混焉未澄”“未若遺榮,悶情丘壑。逍遙永年,抽簪收發”。 可以看到,兩位作者都想飛翔天際去實現自己的愿望,一是“吾翔寥廓”,一是“凌翥”“矯翮”。他們的目的地都是中原,前者以中原的莘野為代表,后者以中原的華(山)恒(山)為象征。他們在實現愿望的過程中,都遇到艱難險阻,前者是比喻重重封閉的巨門,后者是比喻地上的弩機和天上的大網。他們最后都表現出一種無奈的痛苦,一個是“余欲無言”,一個是“悶情丘壑”。如果要談兩者還有些許差別,那就是《瘞鶴銘》在通向中原的步驟上表現得更加具體有力,擬采取“左取曹國,右割荊門”的戰略,顯示出北伐的雄心壯志;而郭詩則對志向的前景似乎表現得更加消沉一些,“逍遙永年,抽簪收發”。 在此,我們要感謝千余年前那位金山寺的抄經僧人,是他在經后留下了《瘞鶴銘》的宋前文字孤本,才使我們能夠領略到原刻墜落前的精妙文采,并從中體會到鶴銘作者的博大抱負和深邃思想。 (本文圖片由潘美云提供)
作者:222.184.28.* 回復:0 發表時間:2010-01-09 16: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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